第10章 第十章

垂直升降电梯内。

        芥川龙之介看着数字银圈外一层红标，身旁下属低眉的缄默以及压抑的气氛似乎与在东京工作时没有区别。

        迈出电梯的青年荡出纯黑风衣剪裁优雅的弧度，电梯的门缓慢敞开，露出一双清冷隽雅的脸来，苍白的面色很容易让人看得出他久患咳疾的身体状态，身姿修长，宛如皎洁的月色。

        有着这般温雅冷淡样貌的人，却从入职portmafia开始就以近乎残酷的冰冷手段处理事务，对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对敌人也毫无任何慈悲可言，甚至连异能都很少用，只是冷酷地站在属下的身后缓慢抬手曲指，带来连续扣下扳机的清脆声响。

        早已等候在两侧的部下恭谨地低头，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他从电梯内修指递来的配枪，通往顶层会议室的道路需要确保绝对的安全，平稳雷厉的步伐下，青年干事的身影被走廊的昏暗的暖光照得如融入壁画内的影子。

        绘制着生命树图纹的纯铜门缓慢敞开，这扇先首领喜爱的顶级户门被装在这间最高规格干事议事的会议室内，彰示了通往横滨mafia最顶级权限的道路，因此，这间标号“01”会议室通常也只由首领和高级干部使用。

        静静地立在距离会议圆桌稍远的位置，芥川龙之介冷冷开口：“上午好，太宰干部。”

        “上午好哦，”答话的年轻干部正坐在靠窗侧位茶几前的椅子上，悠闲地看向大厦窗外，小臂闲适地搭扶手椅上，闻声微微侧身，转头看向应邀的下属，友好地道：“芥川。”

        他步入圆桌正位的时候，黑衣的干事注意到小茶几旁的侧位座椅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扶手椅，高舒适度的优雅简洁几何金属外观，在这间充斥着沉郁木制家具的会议室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改会议室的配具往往是首领才具备的权限，在未经首领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决定内饰的搭配，难免是种隐形的僭越。

        在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干部身上，这样的低级错误是不应该发生的。

        “今早忙吗？”他没在意这位属下素来的寡言，双手交叠，手肘置在纯黑的木质圆桌上，随口问道。

        芥川龙之介颔首：“打理分内罢了。”

        “嗯，近日mafia外部的事确实少了很多，我在这个时候抽个空想跟你谈一些事，希望没有叨扰到你。不过……就算再忙，也不耽搁芥川干事的下班吧？”

        圆桌尽头的干部含笑地看着他：“黑尾跟我说，芥川干部有一个习惯，总会在下班前留够10分钟的时间，就算是再繁琐的任务，在下班前如果没有做完的话，依旧会视情况往后推。”

        芥川龙之介抬眸，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并不避讳地平淡接道：“黑尾干事的观察细致入微。”

        看着他澹然的面容，太宰治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他是个八卦的人，我也偶尔会找他听些大家的趣事解闷，令我意外的是芥川你不像是会朝九晚五的类型呢。”

        “只是还有事要做而已。”

        兴致缺缺的公事公办语气，青年的问答没有展开来说的温度，甚至透露出被触碰到不悦的部分时倾泻的冷意。

        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年轻的干部感叹一般，身体微微前倾，俊美的面容缓慢地陷入背光的阴翳中去：“我记得芥川干事的职位是直属首领的吧……”

        “先前是直属游击队队长，昨日的首领办公室的文书传递了上任武装部部长的命令。”他波澜不惊地回答。

        “欸——，好厉害，还没有恭喜你晋升呢，这样下去，升到干部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的吧？”

        他拖着长调地恭维，好听的声音蒙上暧昧的冷情，唇角勾出一抹真诚的微笑来。

        芥川龙之介静静地看着他，淡漠地回了句“哪里”，心里则清楚地明白他这样说只是单纯地打趣而已。

        或许他根本没有寄托让他晋升的希望，就算是明日自己毙命也只会不在乎地抛出另一句揶揄的话语，欣喜或搭腔的举动才是没有必要的。

        太宰治伸了个懒腰，下巴靠在双手上，双眸含笑，无聊地道：

        “其实我最近一直很苦恼呢，芥川君。你才加入我们港口黑手党不久，做一切却都那么熟练，反而衬得我的属下们都像无用的旧零件一样，既然先前在东京那边的mafia组织任职，都已经做到了干部的位置，完全是不可或缺的肱股之臣，怎么又会想到来横滨呢？”

        果然，在这个人面前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喜欢查非直属属下下班时间的干部，没可能会放过一览新加入组织新锐成员的背景履历。

        芥川龙之介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微叹一声，沉声道：“倒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先前的组织在龙头战争中覆灭，收尾和办理离开的手续花费了一段时间，现在简单地换份工作而已。至于迁来横滨……一方面是首领的邀约，出于不太想折腾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家里的缘故。”

        “欸——一点也不像是mafia能够说出口的话来呢，家庭什么的，既然不想折腾，芥川以前做mafia，没有考虑过为了家庭换一份安稳的工作吗？”他似乎是故意这么说的，尖锐矛盾的话语自薄唇里轻巧地吐出，悠然地飘荡在会议室内。

        “没有，”芥川龙之介平静地道：“家里的人不在乎我做什么。”

        “我的工作不会影响到我的家庭，所以做什么都无所谓，既然以前做黑手党的事还算应手，没有产生厌倦情绪之前，接着做也没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需要顾及家庭的黑手党成员，多多少少遇到这个问题时都会难言片刻，说些“没有退路”或者“树敌太多”的理由，在黑暗的边界游走，不知何时就会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的这种工作，难免会引起知情的家里人的担忧。

        但是“无所谓”什么的，倒还是第一次听见。

        从先前的谈话来看，到了下班时刻就平淡地恢复到日常的身份中去的他，也完全看不出和家里的人关系不好的样子，与那种特殊的家庭矛盾窘境贴不上边。

        而这样轻描淡写却笃定地吐出“工作不会影响家庭”的话，就算是最克制的精英干事也不会地评估自身情况施下结论，更诚然轻易说出口。

        “那么说，家里的人知道……且是支持你做武装部部长的事业了吗？”

        说出口几乎觉得可笑的话语，支持mafia什么的——他滚过唇舌一遍，低低轻笑一声，伴随着那双长眸微眯，透着讥讽又无邪的矛盾意味。

        “没有必要，”芥川龙之介道，尽管面色不改，依旧敦肃淡然，心下想起临走时依旧在睡觉的馆内老师，却也瞬间涌起失意和难过，“我没有主动提起过，对于不在乎的人来说，大概是不需要通晓的事，徒生烦信罢了。”

        “自大的话。”太宰治轻笑一声。

        不知眼前干事的话哪里让他觉得嘲谑，这位年轻的干部越想越好笑，甚至抬起桌面上叠好的情报文件书，立在面前，遮掩起忍不住扬起的笑容，只露出毫不掩饰笑意的弯弯长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芥川龙之介权当他在犯病。

        这种不理解的反应、转而装没看见纵容的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多年了，虽然是上下级的身份，也不妨碍他面上寡言等候，在心底对这位莫名其妙的上司减去所剩无几的好感度。

        笑了一会儿，太宰治才止住笑意，将文件搁在一旁，“刚刚突然想起好笑的事情，没能够控制住，原谅我的失礼吧？”

        修指抵按书页，弯曲指节，轻巧地旋腕，装订好的薄页成册便顺着长长的光滑圆桌滑行，在尽头黑衣干事的面前停下，像优雅掷出的冰壶。

        这位精通冰道项目的干部甚至在文件书册停滞的时刻，雀跃地低声自我庆贺了一声。

        “……”

        接过书页，芥川龙之介缓慢地打开封面，审视过纸页右上角的照片与旁侧详细的简介。

        “我突然想起来，芥川君晋升在初，不结识新的同事怎么可以呢，你应该认识一下他的，”太宰治微笑，“才从国外出差回来的、我们portmafia辛苦而勤勉、享誉“白色死神”美名的高级干事——”

        “中岛敦。”

        “我想你们的相处会很愉快。不愉快也没关系…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们的关系是怎么样啦！两个人合作的话，想必能很快地完成冗沉的程序吧？”

        “就算您突然这么说……”头疼地扫过文书，青年抬起头来，出声问道：“需要用到我所在的武装部，是什么程序呢。”

        “嗯……我想想啊，”他摆出忽然回忆起来的神态，灿烂地微笑：

        “大概是我成为首领的交接程序吧？”

        年轻的干部双手交叠，身体前倾，双眸在室内逐渐黯淡的灯光中熠烨着顶端琉璃吊灯的光辉。

        “虽然我不是芥川君的直属上司，但我真诚地请求也请接下吧？时间不等人嘛，芥川干事的时间一直都很宝贵，等到我能够直接命令你的时候再去做的话，会不会也就太迟了？”他微微偏头，笑道。

        原来是这样。

        芥川龙之介静静地看着他。

        01会议室旁若无人的使用权，毫无预兆的晋升谕令，身为首领直属的黑尾秘书却与干部毫不避讳的密切往来……都彰示着一墙之隔的首领办公室内沾染着血腥味的空悬和易主。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居然这样地悄无声息。

        “其实很多事情我都做好了…这里的需要打理的部分、那里需要稍微地震慑的部分，包括先代首领卸任后的薪资待遇…嗯，感觉以前的先代都不太好参考，因为都死掉了的原因吗？”太宰治不徐不慢地道，“需要走的程序太多了，好麻烦啊。”

        “不过既然最棘手的部分已经解决了。”

        “留给你们的也就是一些‘分内的事’了吧？”年轻的干部这样道，语气温和。

        ……

        另一边，任下属缓慢地拉开车门的白发干事抬起头，按灭膝盖上的pad屏幕，《偶像》的宣传图随着一瞬被息屏的黑暗吞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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