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助理看上去并不理解香知子的表演,  我只觉得难过，她站在中央喝苹果汁的样子是那么地孤单，我恍然生出一种朦胧的感觉,  好像她和我、和周围的人都不会有任何的联系，又生出一种自私、甚至于自恋的预感,  她确实是为了和我、和现在坐在这里看着她的我相遇而出现在这里的。

        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莫名地自信,  于是我告诉我自己,  没有谁是注定为了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每个人都是弥足珍贵的个体

        ——好吧、这种总是出现在令人感动的电视剧大结局里的场面话，甚至不怎么需要思考,  就流畅地流淌过思绪了，我姑且称之为一种安慰剂。

        看着他们在片场折腾了一天，我几乎忍不住在心底叹息，就算是名导演也可以拿出阵仗来拍一部烂片,  既然香知子想要陪他们演的话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权利剥夺香知子快乐的感受。

        但很快我的心底又生出担忧来,  我还需要上班,  今后的拍摄，没有人陪在她身边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我没有察觉到我心底不自觉地将她放在了“需要人照顾”的位置,  只是单纯地思考，在这之前，我的人生就是如此地按部就班。

        小时候因为集团内部争权的关系走失，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没有可以称为“朋友”的确切存在、只是缄默地度过了近乎透明的十年，直到作为中岛集团唯一的独子被找回家，才接受家中严苛而疏离的教育。

        明明是寡言温和的性格，跟同学却也像隔了一层薄膜一样,  表面维持着寒暄的、偶尔聚餐的关系,  真正能够说上交心的话,  也不过左是人际关系之间的斡旋。

        “ae”项目本身也不是我喜欢研究的方向，如果不遇见香知子，今后的人生，也会就这样作为一片浮游的落叶，跟随着流水、清风，缓慢地降落、飘荡吧。

        她带给了我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是很珍贵的事物。

        【怀着疲倦的心情，

        旅途中的我

        听过很多奇异的故事——

        慈善的神偷跟我告别，

        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再见了，朋友、我不需要金银财宝

        或许、我只是需要被需要而已。】

        把香知子厚厚一沓的剧本整理好，她被一堆人簇拥着试着换个双马尾的发型时，不算长的头发被挽起时，她抬头告诉我，她并不在乎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怎么拍她都会成为最好的偶像。

        虽然是这种有些不可思议的自恋话语，但我还是温和地肯定了她说的话。

        回去以后，我收到了“ae”项目主管的邮件，告诉我项目出了点问题，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有研发投入了，面临着项目暂停的危机。

        一方面我有些黯然，毕竟这是我进入公司后的第一个项目，虽然是几乎挂职的职位，但就这样半途宕机实在是意料之外，另一方面，心底的隐秘想法，又含着对于“ae”项目的不确定与寡淡的反感，这个项目在实际应用上的难关几乎一眼看得到的尽头，唯一的突破近乎就在我的身边——已经能够实现和“duvet”互联的金船香知子。

        我真的能够在深度参与此项目的同时，又对象征着技术突破点的香知子保持着敬畏和认知独立的心态吗？

        得知此事后，尚未给她配备智能手机的我也明白，她现在无需任何的电子设备，便可以自由地徜徉人类网络——甚至于部分浏览网络的人类意识群体，一切只取决于她是否认知到这一点、是否需要、是否感兴趣。

        网络上的一切、人类的思想都是复杂而难以理解的，读取他们并不算得上是一件趣事。

        我不再思考这个，或许是逃避一些心底已经有了答案的选择，我想着：抽出的时间拿来陪香知子也不错。

        在客厅等待着香知子小口地啃着无籽西瓜，把晚饭的一切都收拾好，我坐在她旁边，用outtin推文回复下午古井凉太发给我关于剧本讨论的私信。

        第四次无情地回绝了他想要找个忧郁系男主角的想法，我拨回原页面，却在首页的热度趋势看到了……我不太想到要看到的词条标签。

        【  outtin  首页趋势榜  】

        热度趋势排行榜、总榜：

        2：古井凉太新作女主角

        ……

        5：‘k少女’试镜画面

        看到这两个词条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眉角频跳，感觉全身上下都像是浸泡在冰块里一样，激起一阵不悦与不祥预感交织的冷颤。

        今天香知子在片场跟他们玩的时候、好吧、看她很自然无聊的样子我就称为是一种玩乐吧，我就有浏览过古矢推文下关于“k少女”的猜测相关。

        救小猫和喝农药的视频我还能姑且冷静地看下去，当模糊的拍摄画面切到在酒吧做数学题的少女时，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位自称“没去过学校”的数学天才，还有她手边那版已经服用后留下的尚在研发中的“ae”外壳包装。

        显然此药物的效用作用在菠萝星人身上已经展现到一种项目中都没有预估到的结果了，以至于我甚至一瞬间理解了先前在底下的发言和猜测，被称为“天才k少女”的香知子就这样隐秘地在互联网上掀起了层层叠加的风波。

        姑且不打算切回私信界面质问那位二流导演的宣发期和开机前选角的保密工作，我忍耐地点进词条。

        【古矢凉太新作女主角  】

        〈昭月新闻：曾创作《亲爱的花》、《梦中的痛苦》等作品的名导演古矢凉太先前发布了一条疑似剧照或题材预告的动态，引起网友对其新作筹备中的猜测，距其摘下金苹果奖的《亲爱的花》上映后已有五年，今日，疑似网络红人“k少女”出演其新作的消息流出……〉

        〈bay〉：k少女？我就是说那张照片上的身影很像嘛！

        〈痴情侦探〉：网友人均福尔摩斯吗？

        〈醒神蜘蛛女郎〉：谁？新生的偶像演员？

        〈酒〉：就是那个在x-line上超级火的系列视频的女主角啦。

        〈ama-8〉：之前不是一直都很低调吗？除了那几个被机缘巧合爆出来的视频，我没有看见过她的任何相关信息，在网络发达的今天，除了从那件校服上可以看得出是来自一所大阪“池德高校”高中部的制服以外，几乎一点情报都没有流出。

        〈跟我私奔吧〉：是不是有国家保密协议之类的？她破解的难题是世界瞩目级别的吧？就算是不完全的手稿也打得头破血流什么的，完全是特工电影里的样子，这种天才的信息搞不好后期连在网络上露面的视频都会删除掉欸。

        〈肉麻id〉：又当电影演员、又当网络红人、还是天才数学家？这种人古矢凉太能请到她吗？

        〈bo〉：古矢凉太你沾光了啊——（那种语气）

        〈陌生的草莓派〉：感觉像演的。

        〈mine〉：演的吧？感觉像炒作。

        〈这个世界烂透了！〉：说起来，她的样貌不像是符合古矢凉太审美的那种欸，古矢那家伙不是一直都喜欢阳光系美少女的感觉吗？然后把这种向日葵一样活泼的人经过无奈的历程，变成忧郁的结局给大众看那种——嗳呀、这个人的恶趣味。而这位k就像是无机质的物品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冰冷甚至有些病病的，难道古矢的品味变了吗？

        〈速效尴尬进行中〉：有点萌萌的，想舔。

        〈emo〉：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请控制你们的臆测好吗！？还有昭月新闻也真是的，明明都是不小的媒体了，在这里说些什么还没有确定的无根据消息？叫招摇新闻算了！

        〈圣母〉：就是，不喜欢她这样，好做作诶！

        〈释怀是必修课〉：是啊，莫名地就讨厌她！古矢凉太也变得市井庸俗了！

        〈c〉：长相也一点都不高级、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嘛，那张总是露出平淡表情的脸真的会演戏吗？

        〈晦朔朦胧〉：哈哈，炒作自己的她不就很会演戏吗？

        〈。〉：不许你说她！！

        〈教主殿下〉：你谁啊？

        〈。〉：呜呜呜我谁都不是但是不许你说她！我总觉得她是我要守护的人呜呜，尽管我根本不认识她，但是不许你说她！

        〈水野亚美〉：莫名其妙。

        〈也别不高兴〉：看来k招脑残粉的功率倒是很高！只是靠夺人眼球的求死视频搏人关注的网络红人而已，傍上审美更换期的古矢凉太就这样地傲慢了吗？你们不如去看看她的试镜视频，就知道什么是没有天赋、还要揽这个活了。

        〈天堂小鸡〉：不知为什么……总是有种预感，这位k将成为今后搅动整个演员与偶像界、不、整个互联网的传奇人物。

        到这里还算是——意料之中的风评，我面无表情地滑过屏幕，缓慢地阅过最新的三百条评论，耐心地给每个说香知子好话的评论点赞，然后给每个说香知子不好的评论点踩。

        虽然说审美是每个人都不同的，但是我的私心总让我不太能够看到这些评论滑过评论区。

        如果能够把它们的id全部判处互联网死刑就好了！——自私的我如此想着，点进了另一个标注着“爆”的词条。

        【  ‘k少女’试镜画面爆  】

        〈  amy：有时看到一些超前的试镜画面我会、呃、就是说……古矢凉太、你……（附视频）〉

        作为一般通过路人的中岛敦看着随着视频的放出、金船香知子的身影逐渐出现，心中恍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错过〉：……

        〈犯规的螺旋桨〉：我没看错吗？

        〈party  night〉：……

        〈简单的秩序〉：……已经复杂到不太能够组织语言来评价了。

        〈声〉：↑你没看错，这是古矢导演的试镜现场。在角落里坐着的就是被这段朝前表演感动到流眼泪的古井凉太和他的助理小椿。

        〈、〉：我一时间竟然恍惚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so〉：就是说……呃、这种艺术是不是对人类来说……还是太早了？

        〈究极进化中〉：……念得是什么东西啊！且不说这僵硬到根本没有任何波澜的平静表演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这个台词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超前了啊！我感觉我需要进化一下才能够看得懂！

        〈落英情绪sexy〉：有病吧！！角落上写着剧名是《重生之超级天才十六岁》是认真的吗？你不是爱装文艺玉玉导演吗？起这个名字是搞什么啊！真的搞转型也不要是转基因发展啊。

        〈点缀〉：感觉我的双重人格也要被刺激得显现出来了——

        〈特别不高兴2号〉：太难看了！完全没有天分，古矢凉太你有神经病吧选这样的演员？让我看到这个视频我就会死！

        坐在屏幕前的中岛敦面无表情地将折叠的评论区展开，闭上眼睛平复心情，转眼看向旁边的小口吃哈密瓜的馆内鸣子，求得短暂的心灵安慰后，在高强度的网络冲浪中，点开了古矢凉太的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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