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3.4下生如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br>原创科幻悬疑爱情小说，作者为内地出生的香港居民，英国伦敦大学博士。谢谢支持！

        “生命是最美丽的烟火表演。”在钻心的疼痛中，贠翟想起族中长辈贠小姐的教导。贠小姐年近九十，终身未嫁，特别关心本族晚生后辈，一直把贠翟看作自己的义子。她为人非常随和，但基本上深居简出，不太与左邻右舍交往。贠翟的直觉是，她年轻时历经大风大浪，身上有一堆说不清的故事，而她也是个典型的贠氏族人，没有花花肠子，不做任何坏事，但内心浪漫而倔强，不太容易妥协。

        贠小姐熟读地球时代的历史，每次一提起日本的三岛由纪夫，她就会肃然起敬，甚至泪眼模糊。就像贠翟这样一个大男人，也会受到她的感染，为三岛由纪夫的人生落泪。三岛由纪夫的文字，充满叛逆、偏执和冒险的精神，处处杂糅无可名状的刺激，给读者带来情感上的剧烈震颤。在他的作品中，美与丑，爱与恨，优雅与残暴，高尚与卑俗，矛盾无处不在。

        他的作品萦绕着一股死亡之气，死亡意识就像一个巨大的、无法逃避的阴影，笼罩三岛的创作和人生。他相信死亡是一种灿烂的极致美丽，一种令人向往的奇异境界。泰戈尔的名句“生时丽似夏花，死时美如秋叶”，因为三岛的钟爱而广为传颂。1970年，为了维护日本传统的武士道精神，三岛率领追随者发动叛乱，号召自卫队成为名副其实的军队以保卫天皇和传统价值观，结果应者寥寥无几，事变失败，三岛切腹自杀，以身殉国。

        贠小姐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生命的意义，远远超过生命的长度。”有一次贠翟忍不住反驳道：“三岛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但自杀其实于事无补啊！”

        “冠军侯霍去病死时23岁，秦始皇也不过活到50岁！重情仗义，慷慨平生，将理想贯彻始终，这才是人生！”贠小姐的语气很坚定。

        贠小姐曾经是瑶华星的武术高手，贠翟能有一身搏击本事，全靠她的指点和引导。他现在的杀手锏后摆腿、剪腿、凌空连踢腿法，就是贠小姐手把手教出来的。相识之初，她特别看不上贠翟的剑法和拳术，时常打趣说，他原来的那点功夫根本就是花架子。在她眼里，地球时代传统的贠家武术，步法优美，移动快捷，但招式繁琐，缺乏力量，尤其是脚下无根，容易失去重心，完全达不到星际世界的格斗要求。别看贠小姐看着像个文弱女子，只要交起手来，她拳、脚、膝、肘顿时化为凌厉的兵器，贴身靠打，刚猛异常，招招致命。贠翟曾经向她问起贠家武术变化的缘由，贠小姐沉吟半晌，缓缓回答：“这都是被机器人逼出来的！”

        贠翟忽地觉得浑身火烫，就像在火炉中煅烧一样，两眼赤红，毛发竖起，然后整个身体如同一条鱼儿，游入漫无边际的隧道，满是新奇和兴奋。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贠翟的呼吸突然加快，胸腔感到气闷，万千思绪，纷至沓来，清净的画面上涌现出无数个念头，时而是高速飞驰的列车，时而是轰然喷发的火山，时而是巨浪拍岸，时而是松涛卷雪。贠翟仿佛看到了雪花，大如扇面的雪花，纷纷扬扬，把大河与森林包裹，寒气笼罩着世界。他猛地打了个冷颤，观想的画面戛然而止。贠翟怔了一怔，脸色黯然，知道自己心烦意燥，打坐出了偏差。

        贠翟腿上灼热地疼痛，就像有烧红的烙铁搁在上面一样。他看看了伤口，衣裂肉绽，不过似乎不算太严重。他拼命移动右腿，虽然额上汗水淋漓，但总算努力做到了。贠翟心境稍宽，恢复镇定，注意力逐步集中起来。贠翟念转意生，凝神澄虑，脑际泛起一片青翠树叶的景象，于是他就把念头住在那叶子上面，止住了其它所有欲念和杂想，虽然仍有新的画面不断涌现，滋扰不休，但都越来越淡，影像渐消，脑海渐渐空灵而沉寂，连那片绿叶也不知不觉地褪去了。他气和神清，重启念头，观想聚力在一轮皎月上，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然后，他行运调息，把意念转移到丹田，终于心神寂灭，缓缓入定。他什么都不想，也不在乎呼吸的律动，放弃任何有意的想法，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完全无关。有时候脑中会偶尔飘来一丁点思绪，他也不去有意驱赶或者追随，任凭它像蓝天下的白云一般自然而然地消逝。他的自我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逐渐地他不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乃至整个躯体，只是感觉到丹田气胀，光明四射，明月重悬，世界弥漫着无边的温暖。

        最近一段时间，贠翟打坐的时候，每到这个阶段，他都明显感受到平静中潜藏的更強的力量，就像一股澎湃的元力，势若山势嵯峨，峰岭无数，在月色的背后，猛烈撞击着他观想的画面。贠翟曾经惧怕过，担心自己走火入魔，贸然罹祸，但是这种看不见的力量给他带来极其舒坦而奇异的感觉，吸引他不断向月幕背后窥探，似乎那里别有洞天，隐匿着绝世胜景。他似乎可以触摸到那罩着面纱的幽寂的动能，那遥遥渺渺的连绵无际的力量，不过他又可以觉察到那其实是一个友善的空间，甚至是灵魂的栖息之所。有时候，贠翟触目但见那轮当空皓月，也被浮岚暖翠遮去，若真若幻，身边一片银波，淙淙水声，盈耳不绝，而月色背后的景物，却意外地变得分外清晰。贠翟甚至不用眼睛，也能看得见那些庞大、稀薄、缓缓蠕动的存在。此刻他会觉得周边充满电波，环境变得异常活跃，自我和身边的空间都开始明显膨胀，然后向远方无限延伸，直到变得像烟一样稀薄。

        今天的境遇则是隐约有些不同。片刻功夫之后，他全身的气血像幽谷清泉一样，“哗”地一声自头顶经喉部、胸部，飞落直下，沉淀在腹部周围，形成一个暖暖的圆形气场。贠翟觉得体内有微微的电流滑过，惬意舒缓，脑中一片清澈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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