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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有龙拿起扇子,眼看就要扔在一边。

  成牧连忙挣扎起来:“杨老爷,此扇万万不可随意丢弃!”

  “为何?”

  “这把扇子原本是马士英那老匹夫的,刚才我血溅扇面的情形,有不少秦淮女都看见了,万一这把扇子被有心人捡去大做文章,成公子在朝中如何自处?”

  杨有龙低头想了片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这扇子染了血迹,就算梅校书想带着它,也很扎眼啊。

  他站起身,余光撇见桌案上的纸笔砚台,脑中灵光一现。

  “不如我将扇面重新画上一画,让它变成一把普通寻常的折扇,你看如何?”

  居然真的要画桃花扇了,我的故事里好像没写这一出啊。

  管他呢,只要能让我把扇子带走就行。

  成牧迟疑片刻,点头道:“那就有劳杨老爷了。”

  杨有龙立刻铺纸研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原本血迹斑斑的扇面上出现了一束盛开着鲜红桃花的枝桠。

  成牧接过来,口中赞叹不已:“杨老爷这扇面画得有如天成!”

  杨有龙来不及客气:“梅校书快走吧,就怕再迟一刻,马阁老便要差人来此处为你收尸。”

  两人立即下了赏心亭,坐上杨有龙的马车,往栖霞山奔去。

  铜镜前又是一阵唏嘘嗟叹。

  修习者们原本以为梅香君拿到折扇已经算是费尽心思,整个过程也是牵动人心,没想到还有后续,更没想到那把被污血点染的扇面还能变成一副灵动的画作。

  异界中人真是心思敏捷啊,怪不得成公子去了那里三十年,回来后竟这般聪慧。

  我等此前只想着修习法术,入了幻境没有好好观察异界之人的经历,更没能学上一二,如今想想,实在可惜。

  众人或低头深思,或仰头长叹,纷纷觉得这个故事后劲太足,而且很有教育意义。

  天色已然暗沉,议事堂外点起一盏盏暖黄色的灯,北风呼啸而过,修习者们很快捏诀凝神,运起灵力暖和全身,但没有一个有离开的意思。

  张家报馆里依旧坐满了人,全都昂头盯着那张硕大的传讯纸,紧张地盼着张迹从议事堂外给他们传来的一手消息。

  林非辰忙了一天,走到堂外,见贺青灯还坐在铜镜前,唤他到一边。

  “幻境中如何,可有什么异样?”

  “一切正常。镇安司的人我一早已经派去,线索都收会南山阁了,你去看过没有?”

  “看过了,但是能用的线索极少,对这桩案子并没有什么帮助。”

  贺青灯眉头微蹙:“可有其他线索?江炜这段时间接触过谁可有查过?”

  “毫无头绪,江炜喜好独来独往,很少有人见到他去了哪里,接触了何人。想必幕后之人就是因此选中了他。”

  “连你也查不出,这就难办了。”

  两人沉默片刻,林非辰道:“看来幕后之人做得十分隐秘,我们万不可打草惊蛇。青灯,烦请你在这里看着点成牧,就怕有人要冲着他去。”

  贺青灯点点头:“放心,我倒是觉得成牧反而安全得很,如今他的幻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想害他也没那么容易。”

  “但愿如此,如今文道无主,乾元谷中不安稳了。”

  见林非辰面色深沉,贺青灯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回到铜镜前坐下。

  幻境里的成牧已经到了栖霞山的白云庵。

  他望着眼前的尼姑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完美啊,接下来的两天我就在这里躲着,到时候把诗一写就完事了,就是得换一首才行,也罢,还有两天,肯定能想出来。

  他的余光扫见落在围墙上的七八只麻雀,缓缓松了一口气。

  幸亏没给这个故事里的人加上法术,否则还要防七防八,早晚累死我。

  法术太过高强,也是一种负担啊。

  “梅姐姐,你果然来了!”

  一名面如银盘,眉目含笑的素衣女子从庵内快步走出,拉住他的手笑道:

  “方才我在楼上望见杨老爷的马车,想起他前几日曾说要去找你,没想到你也来了此处,如此甚好,我们姐妹俩许久未见了,如今正好日日作伴。”

  说着,卞玉京自然地挽起成牧的手,往白云庵里走去。

  女孩子的热情,真的好热情。

  成牧被她一路拖进白云庵,拖到房间里关上门,伸手就要帮他宽衣。

  这个幻境不行啊,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脱我衣服,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立即跳开一丈远:“不用了!我先这样穿着吧!”

  “梅姐姐说得这是什么话,入了白云庵,岂能不换袍服的道理?”

  “这个,我才刚来,还有点不习惯,先穿两天,穿两天……”

  卞玉京叹了口气:“也是,好好的人怎会来此地住着,都是被逼无奈。”

  她眼眶一红,坐在一旁扑簌簌落下泪来。

  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我只是不换衣服而已啊,怎么就哭了?

  女孩子一掉眼泪,我就容易抓瞎。

  成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展开折扇摇了一会。

  卞玉京很快收住情绪,叹了口气:“怪我怪我,心里又发了些愁苦,梅姐姐,快坐!”

  她起身倒了杯茶,送到成牧面前,却忽然瞥见他手中的折扇。

  “这扇子好生精巧,还是个桃花扇面,梅姐姐,这扇子能送我吗?”

  说着,她伸手过来,想拿过去细细品赏。

  成牧右手一缩。

  刚才还殷切切地喊我“梅姐姐”,现在居然让我把扇子送给你。

  不好意思,你要是拿我文气,咱们这个姐妹是没得做了。

  他正色道:“这把扇子是我额间鲜血所画,是我对恶势力阮大铖和马士英那两个老匹夫顽强抵抗、决不妥协的象征,怎么能送你!”

  卞玉京只听懂了开头和结尾,眨着美目道:“这么说来,马、阮二人为难你了?”

  何止是为难,还大大地羞辱了我一场。

  成牧义愤填膺地把今日在赏心亭中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目的是为了突出这把扇子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

  卞玉京又是一番扑簌簌落泪,擦着眼角抽泣道:“原来梅姐姐今日遭受了这么多,我方才竟然还以为这是把普通的扇子,实在是不懂事了。”

  既然你已经明白过来,那咱们这个姐妹,哦不,兄妹还有得做。

  成牧安慰道:“不知者无罪,多亏杨老爷救了我,否则我们兄……我们姐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他本想陪着一起洒点热泪,无奈实在挤不出来,只好摆出一副面对强权,依旧坚定自若、毫不退缩的模样。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见天色已晚,卞玉京起身离去。

  看了一天的修习者们也长吁短叹地各自下山回家,拉着家人把今日在铜镜中看到的一切详细地诉说了一番,在临睡前还叮嘱道:

  “明日一定要早早喊我起来,我还要去南山阁看成公子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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