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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以明志”这四个字一出口，台下众人又是震惊又是激动。

　　之前没机会见傅山长使一回，没想到今日运气居然这么好，早起散步都能撞见大事，顺带开开眼界。

　　成牧和川子却神色大变。

　　他们已经知道庄彦之就是在乾元谷中夺灵杀人的风神，这次他提出升阶比试，显然是早有预谋。

　　虽然林非辰心思敏捷，懂得举一反三，在原有的法术之上翻新出奇，甚至修出新的法术，但他毕竟还没有领悟语形三境中的哪怕一境。

　　横向的拓展永远比不上纵向的提升，如此看来，他的处境不妙啊。

　　川子满脸焦急，忍不住喃喃着“镇安司的文士怎么还没来”。

　　镇安司里负责查案的贺青灯若是再不出现，等林非辰一倒下，成牧必然会被庄彦之带走，等到那时，想救他出来，只会难上加难。

　　林非辰听见“诗以明志”这四个字时心中也是大为震惊。

　　他顾不得细想一个西漠异人究竟是如何修出语形术第二境，立即催动灵力，准备抵抗即将到来的神识入侵。

　　“林贤侄，得罪了。”

　　庄彦之嘴角一扯，露出一个阴险的笑，高声念道：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话音刚落，他便分出神识，直直冲着对方而去。

　　林非辰毕竟没有受过阻挡神识入侵的训练，那缕神识很快钻进他体内，跌进虚境的他顿时倒地，昏迷不醒。

　　这是庄彦之第一次使出诗以明志。

　　在南山脚下和毛羡秘密见面时，他突然陷入年幼时的回忆纠葛，清醒后百思不得其解。

　　传信给万世神后才知道，这不是什么夺灵术的后遗症，而是自己无意中被人侵入了神识，用诗句勾出他脑中与诗境相似的记忆，造出虚境，从而把自己困在各种各样的情绪中。

　　而这个法术，就是“诗以明志”。

　　原本万世神并不想把承载着诗以明志的灵力分给自己一些，觉得赐给他以气运文，教他如何应对神识入侵，已经是对他这个外来者的仁慈。

　　多次苦求后，他终于获得了这份灵力的十之一二，虽然比不上成牧那般强盛，但对付林非辰这个从未领悟语形三境之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他在先文圣还处于弥留之际时，就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击败乾元谷中最年轻的文贤，以此获得升阶，选择这句能勾出人心底最为悲痛伤心的诗句，也是早有预谋。

　　林非辰的身世在中州人尽皆知，父母的惨死让这个原本朝气蓬勃的少年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变得寡言少语，手段凌厉。

　　一幅属于林非辰的记忆画卷在庄彦之眼前徐徐展开，他看着眼前的长卷发出一声得意的笑。

　　林贤侄，既然你从不愿提及曾经的伤心事，那么就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他指尖一动，画卷霎时间如海潮般翻涌，浮现出一个白衣缟素的少年。

　　少年的一只手死死抓着衣袍，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孩子天真地问他为什么今日要穿一身白。

　　不远处，一架棺椁灵车缓缓驶来，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呼吸却越发急促。

　　灵车停在他面前，随之而来的修习者们纷纷安慰他“节哀，节哀”，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沉默地盯着车上的棺椁。

　　身边的孩子好奇地仰头听着大人们的言语，看着他们悲痛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哇”地哭了出来，不停地拉着少年，喊着“爹娘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少年眼中几番眸光明灭，许久，他蹲下身，对着孩子一字一顿道：“爹娘回来了，他们永远都不会走了。”

　　庄彦之默默地看着记忆中的一切，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在族中遭受过的种种。

　　反叛，杀戮，心死，重生。

　　他的眼神又变得凛冽，将心中对画卷少年的一丝丝同情狠狠抹掉。

　　林非辰，我与你本无愁怨，怪只怪你自己运气不好，非要坐上这文贤之位，非要拼命维护乾元谷的安危，非要与夺灵术为敌。

　　他冷冷一笑，正要出手让眼前的记忆充盈林非辰的心绪，将他困在这份痛彻心扉中，却忽然看见长卷上现出了另一个场景。

　　难道他还有什么伤心事？

　　庄彦之没有立即动手，继续盯着画卷上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刚刚离开乾元谷，仍是一身缟素，眉头深蹙。

　　他疾行片刻，来到一处简陋朴素的小院，安静地坐在堆满柴火的院中，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没过多久，一名全身素衣，没有穿戴一件首饰的少女飞身入院，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非辰哥哥。”

　　少女才说了一句，眼眶中已然盈盈含泪，她抬手抹了一把，坐在少年身边。

　　两人沉默了许久，少年声音嘶哑地开口道：“眠眠，我今时今日方才明白你之前为何那般决绝，为何非说不再见面。

　　你是对的，我们身上都有重任要担，身为名门之后，不该任性妄为，只顾自己享乐快活，忘了本该肩负的责任。”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又抹了一把泪。

　　“中州有法规，我们分属两个道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从前是我错了。”

　　“非辰哥哥，你别这样说，我……”

　　少女一阵哽咽，努力忍住泪水，不让它们落下。

　　她痴痴地望着眼前人，像是要把他刻在心底。

　　许久，她从怀里取出一只木雕瑶琴，送到少年手中。

　　“非辰哥哥，此生不复相见了。”

　　她站起身，走出院子，却是连头也不敢回一次。

　　少年紧紧握着那只瑶琴，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忍不住起身喊道：

　　“眠眠！如果我说有朝一日能够破除中州法规，你会等我吗！”

　　少女身形停顿，转过身露出一张挂满泪痕的脸。

　　她突然弯起嘴角，亮晶晶的眼眸像星河一般，灿烂又沉静。

　　“会的。”

　　她说。

　　“会的。”

　　庄彦之看得默然无言，很快又在心中冷笑。

　　林非辰啊林非辰，原来你之前秘密跟其他道派的女子私会，还想为她打破中州法规，呵呵，天真。

　　破除中州这些怪异的规则，除了我们七神会，旁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权衡了片刻，想起方才林非辰对他施展了两个法术，嘴角一歪，将两个场景拼凑连接，凝合成连贯的一个场景。

　　林贤侄，这份伤心难过，你又要重新体会一次了。

　　他单手一扬，白色辉光纷纷落下，画卷上的场景充满了虚境。

　　台上昏迷不醒的林非辰眉头深皱，蜷缩成一团，眼角流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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