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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后一日，清晨，庄府。

　　庄彦之的书房房门紧闭，屋子里唯一一张木椅上坐着一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衣着简朴，长相平淡，如果这张脸在市街上迎面而来，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而此刻，套着庄彦之身份的风神正低头跪在这位平平无奇的少年面前。

　　少年扫了一眼桌案上摆着那盏茶，眉头紧皱，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你知不知道，中州还有多少只幻形兽？”

　　没等他回答，少年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你在乾元谷一月，喝下的幻形水要割下幻形兽的一根手指才能炼成，你在乾元谷一年，幻形兽的一条手臂就没了。”

　　风神低着头不敢答话。

　　少年掀开茶盖，盯着盏中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我给你幻形水，是让你这般意气用事吗！”

　　他“砰”地将茶盖摔在桌案上：“我说过多少遍，林家和傅家动不得，动不得，武道中藏着的两部先神留下的天书，需要两句口诀才能开启。

　　一句传给了二弟子陆烟客，还有一句传给了大弟子元济。元济一走，傅林两家一同护着这句口诀，你倒好，非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风神不屑道：“傅望明和林非辰不是没死嘛……”

　　少年冷着脸盯着他：“你在乾元谷里做了几年的庄文贤，别的没学会，自作主张倒是利落得很。

　　你的文道灵力是怎么来的，我就能让它怎么消失。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在文道中没有留后手？”

　　风神大惊失色，将头埋得更低，急急道：“尊上息怒！是我错了，我不该擅作主张去招惹傅林二家，实在是他们逼迫太甚，我才……”

　　“什么样的逼迫才能让你动手把林家杀得只剩一个林非辰？就算是我，当年也没想让林徽就这么死了。”

　　想起当年的种种，少年脸上浮现不少怅然若失。

　　“我本想留着他，等他说出那句口诀，然后想法子劝他归顺我七神会，要是他的确与我不是志同道合者，再让他慢慢身死神灭。

　　我们将来终究是要得天道，步通天路，修仙成神的，能不沾染血腥，何必多此一举？”

　　风神仍旧不敢抬头，语气里却满是讨好：“我是想到尊上曾经说过，要想得天道，总要有人牺牲，我们虽然要慈悲众生，归正中州法规，但必要的杀戮也是不可少的……”

　　“但我没让你动傅林两家！”

　　见上座之人怒意甚浓，风神不敢吭声。

　　房中一时间安静无比，少年的脸色渐渐变得平静：“今日是登位大典，我先不与你计较此事。典礼安排得如何，你的人都进来了？”

　　“请尊上放心，不过到时候尊上须得受些苦。”

　　少年摆摆手：“不就是个蛇毒么，奈何不了我。”

　　两人说话间，一名身穿玄色衣衫，脸上被墨黑油彩涂满的女子推门而入，斜倚在桌案旁，轻轻摸着眼角处画上的白色山茶。

　　“哟，尊上今日是个少年人呢，倒是头一回见着如此普通的容貌。”

　　她歪着头扫了扫跪在地上的风神，翻了个白眼：“现下知道跪着认错了？当初夺灵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着点尊上的吩咐？

　　你一个异人，想在乾元谷站稳脚跟，居然敢动傅林二家，简直荒唐！文道教院和南山阁里有多少是他们扶持上来的人，也不动动脑子，就知道胡乱出手。”

　　少年瞥了她一眼：“行了，少说点，今日风神有大事要做，虽然我们不便明着想帮，但还是要留点心思，以防万一。”

　　她微微欠身，晶亮的眼眸里含着笑，柔声细语道：“是，尊上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不懂什么叫做自作主张。

　　风神，你是西漠来的，不大熟识我们中州语，你要是不知道‘谨遵上令’这四个字怎么写，我倒是可以发发善心，教你一回。”

　　“云神，你不要不识好歹！”风神抬头盯着她，眼神中喷出两道怒火。

　　“哎呀呀，这么凶，可吓死我了！”

　　虽然她口中连连说着害怕，但脸上却满是戏谑的神情，换了个姿势继续倚着桌案。

　　“你啊，身在乾元谷这么多年，居然连一只手都伸不进傅宅。尊上，我来这里之前去了趟傅宅，那里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年眉头一皱：“林非夜死了，他们居然不发丧？傅丹枫如何了？成牧呢？”

　　“他们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暗中在计划什么，傅丹枫的精魂显然被修复得不错，养了一日已经大好了，还跑去哭了林非夜一回呢。

　　至于那成牧嘛……”

　　她想起在朱敦儒幻境里，成牧故意调戏自己的样子，晶亮澄澈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那小子在院子里站着，身上落满了雪，前胸的衣衫上还有不少血迹。

　　尊上，我之前明明出手试过他，的的确确连语形术都不甚精湛，怎么会一下子修出了诗以明志，还能修复精魂？”

　　“自然是他不敢显露法术，一直藏着了，他的天生能力只是和语形术有些相似而已，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风神讥讽道。

　　云神瞪了他一眼，没去回应他的冷嘲热讽：“尊上，我听冰神说，这荒野小子能将灵力注入文字，又能修复精魂。

　　仔细想想，他的能力的确覆盖了语形术，只要他念诗句来化形，旁人的确看不出什么。不过，我看他今日的样子，怕不是他的能力有上限。”

　　少年点点头：“还是你聪明，我得知他能修复精魂后，就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中州人的灵力只能与有形的实物产生连接，像精魂这等必须由实体来承载的虚境之形，是无法与天生能力勾连的。

　　若想动精魂，就必须以自身所有去交换，就像那持剑者侯明献出天魂殉剑一般。

　　看来成牧的天生能力虽然与众不同，但也逃不过这一点，只要得修复精魂就会吐出心血。”

　　云神托着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见他胸口血淋淋的。”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到柳林高台还是要走上一会的。各自回去，免得耽误了登位大典。”

　　少年站起身，踱步出门，转过一个走廊，消失不见。

　　风神这才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见云神还站在房中，没好气道：“还不走？”

　　“看你挨骂，我这心里啊就是开心，多看一会儿是一会。”

　　她捂着嘴笑了两声，衣袖一展，瞬间在书房中消失。

　　风神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仰头一喝，周身腾起一层棕色的雾气，武器退去后，原本高鼻深眸的异人面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到五十的中年男子。

　　他正了正衣衫，出门往柳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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