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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血染南河(一)


南河关的关门缓缓关上。

  镇关营的士兵正站在墙头警惕的眺望着红枫林。

  此时的官道上已无人影,而莫奎与刘老,终是在方才的最后一刻入了关。

  车厢内,刘君晏一副醉酒的姿态,他靠在软垫上发出沉重的喘气声。

  而一旁的莫奎则显得格外清醒,面无表情的沉思着什么。

  “那个……那个……”

  刘君晏声音有些模糊,就像一个喝多了的老头一般,在极力地想说些什么。

  “那个莫奎啊,老夫一直没弄明白,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刘君晏终于将想说的话磕磕绊绊的倾倒出来。

  莫奎看向刘老,他知道刘君晏并未真的喝醉,其只是享受醉酒的感觉而已,叹道:

  “自我记事起,就一直没想过为自己谋求些什么,如今终于快完成使命,只希望每逢今日能有人记着我,为我倒一杯劣酒,我也算没白在这人世走一遭。”

  刘君晏闻言,整个人显得清醒了不少,神色似乎有些惋惜,“老夫大抵也能猜到你想干什么,只是舍弃这安稳闲适的日子,值吗?”

  未等其回应,刘君晏又是开口道:“罢了罢了,你估计又是那套既已启程的破烂说辞。”

  许是觉得有些不忍,刘君晏沉默片刻,又劝了一句:“若是回首,保你无恙。”

  莫奎承认自己的确动了一丝放弃的念头,他脑海里楚紫檀等人不断显现,就像一道执念在不断与他的使命抗争。

  但他终还是叹了口气,眼神坚定的说道:“让您老费心了,时至今日,我已经太疲乏了,唯一求您老的只有前些的约定,保楚家三人。

  若是还有机会,莫奎甘为犬马,以报大恩!”

  刘君晏看着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莫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行了,老夫喝了你那么多好酒,答应你的事定是会办到的。”

  两人谈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行至南河郡城内,幸好城门的关闭时间要比关隘晚上一个时辰,否则他们都进不了城。

  待马车在竹吟馆停下,莫奎与刘君晏郑重道别,而后独自往城东方向离去。

  一个时辰后,黑夜已笼罩城市,莫奎站在漆黑的高坡上凝视着不远处的护城营。

  营中今夜与往常景象一般无二,但莫奎却莫名皱起了眉头。

  “都准备好了吗?”莫奎突然问道,但他的身边并无他人。

  寂静的氛围随声而破。

  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原是那肖阳,方才莫奎便是在与他说话。

  肖阳走近后回道:“城中七条密道皆已就绪。”

  莫奎点了点头,又等了有一刻钟后,才缓缓说道:“开始吧。”

  绚烂的烟火在城中各处亮起,不明情况的百姓还兴致颇高的叫上家人朋友观赏。

  而已经等待多时的季先生,则看着这些烟花脸色阴沉无比。

  今日城中既无大喜事也非节庆,平白无故的燃放烟火只能是有人以此为号图谋不轨。

  先前季先生已从暗探口中得知,城中有人开辟了数条连通城外的密道且今夜有所行动。

  所以一回到城里,季先生便命人埋伏在密道各处,还特意知会了护城营今夜保持常态。

  为的就是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先生,密道里有动静了。”一名暗探从屋檐上跳下,向季先生禀报着。

  季先生闻言将头抬起,他看着天上的烟花,笑道:“去,放个比他们更好的烟火。”

  “……”

  暗探有些迟疑的看着季先生,提醒道:“先生,暗部的信号与烟火还是有些区别的。”

  “你当我不知道吗?”季先生有些不悦,随即摆了摆手,“把烟火和信号一并燃放。”

  暗探也不是傻子,当下便明白了季先生的意思。

  暗部的信号在这夜空中太过独特,免不了让那些有心之人发现,混在烟火中多少能增加些隐蔽。

  如季先生吩咐的那样,烟花与信号在空中同时绽放,暗探们对信号早已熟记在心,若是常人定是难以从中分辨区别。

  凝望满空烟火,季先生嘴角上扬,心想:今日之后,暗部又将在功劳簿里添上新的一笔……

  烟花盛况之下,人们皆在欢声喝彩,潜藏已久的危机,正悄然而至。

  人们以为高耸坚硬的城墙能抵御一切敌人,孰不知,竟有人用了数年时间,硬生生的凿出了七条密道。

  在此夜平安喜乐之中,已是暗流涌动。

  七条密道的两个出入口外,暗部的暗探们已经潜伏了有半日时间。

  他们隐匿在黑夜中各处角落,如夜漆黑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洞口。

  此刻距离信号发出已有半个时辰,夜空中也再瞧不见烟花,只有还未散尽的白烟像是透明的绸带四处飘摇。

  “先生!所有密道均无新的发现!”

  一名暗探急匆匆的赶到季府禀报情况,他们深谙诡计之道,此时已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季先生闻言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有些焦虑的来回踱步着。

  在暗探来禀报之前,他心里已有猜测,果不其然,自己定是被对手下套了。

  季先生遣退暗探的同时,公孙延也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他这。

  只听公孙延边喘着粗气边急切地喊道:“护城营出事了!”

  ……

  护城营浓烟四起,将士们正忙作一团,竭力控制火势蔓延。

  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房屋瓦舍熏得极为黢黑,不断有横梁房柱在火焰燃烧下轰然倒下。

  加急赶到的季先生和公孙延看着眼前场景,皆是心中一沉。

  今夜的对手耍了他们一道不算,竟还在重兵把守的护城营中纵火,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好!”季先生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向公孙延问道:“此时哪个城门守备最弱?”

  “此刻东门调回大量士兵救火,东门现下应该只有两队值守!”公孙延话刚说完,恍然大悟。

  久未有动静的密道应该只是幌子,敌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偷袭城门!

  “护城营都统赵鼎何在?!”公孙延大声呼喊着。

  “末将在!”赵鼎听闻郡守唤他,赶忙跑了过来。

  季先生拦住正欲说话的公孙延,从怀中掏出一枚挂着玉珠的印牌,亮与众人。

  此乃暗部总指挥使之信物,有调动城防之权。

  “护城营听令!即刻分兵前往城东各处街道把守!不容有失!”

  看着所有士兵放弃救火转而往城东赶去,公孙延极为不解的问道:“季先生这是何意?东城门咱们就不守了?”

  季先生沉哼一声,说道:“对方一直在牵着我们鼻子走,此时东门应该已经快失守了。”

  季先生预料的没错,此时南河郡城东门已经被人打开。

  城门之上,大门之内,留守的数十名士兵已是奄奄一息。

  他们倒在血泊之中瞪着赤红的双眼,喉间还在发出孱弱的低吼。

  就在方才,突然冒出来诸多身手矫健的蒙面之人,不过片刻便将守卫放倒在地。

  城门外不断冲出蒙面贼人,他们跨过士兵们的身躯,大刀的刀刃上还在滴落着鲜血,在月光的映照下寒光四溢。

  而在东门城门之上。

  莫奎正面色平静的看着周遭渐无生气的护城营士兵,他神色稍显疲惫,嘴中喃喃自语着:“今夜之后,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肖阳不知何时出现在莫奎身后,听见莫奎的自言自语,不禁叹道:“大人,我们等了这么久,终于快成事了!”

  “是啊,终于可以结束了。”莫奎将目光移向城内。

  贯入城门的贼寇像是数不清的‘火蛇’,正源源不断的往各个街道冲去。

  莫奎的背影一瞬间显得有些苍老,他语气困顿的背身向肖阳问道:“你我来南河郡几年了?”

  “十二年六月十三天。”肖阳将日子记得极深。

  “原来都这么久了,回想起来,还恍如昨日。”莫奎长长的叹了口气。

  肖阳似有所思,有些谨慎的问道:“大人,夫人他们……您可有打算?”

  “我自有安排。”莫奎转过身看着肖阳,说道:“倒是你,躲躲藏藏这么久,此事之后终于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肖阳闻言,眼神彷徨起来,他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只是大人您……”

  莫奎笑了笑,“人各有命,我这条命本就不属于自己,多苟活这么些年,也算值了。”

  大事将成,莫奎是真觉着累了,但他仍旧硬撑着精神,在贼寇没有突破护城营援兵之前,他还不能松了这口气。

  莫奎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灰,整个人又恢复先前姿态,他紧紧盯着肖阳的双眼,语气平缓的问道:“当年我将你救下,至今跟着我也有十五年了吧?”

  话题转的有些突然,令人摸不着头脑。

  “过几日便快十六年了。”肖阳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安。

  “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才到我腰这么高。”

  正说着,莫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还拿手在腰间比划了下,有些怀念的说道:

  “那时你常嚷嚷着要习武,还长跪在屋外求我,后来我让你习了武,你每日都是鼻青脸肿的回来,想来还是有趣的很。”

  “与我而言,大人就如同父亲一般无二,我肖阳能有今天,都是有幸得您教诲。”肖阳语气诚挚。

  当年其被人贩子掳去,正是被碰巧撞见的莫奎救下,后来莫奎还找师傅带他踏入修行之道,虽无血缘关系,但仍与父子无异。

  莫奎看着肖阳,神色有些歉意,“这些年,你鞍前马后,替我做了不少龌龊的事情,我心里一直觉得是亏待了你。”

  肖阳眼皮一跳,心中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大人切不可这么说,若不是您当年将我救下,我哪能有今日,更别说能修行了。”

  犹如父子的二人,此刻竟突生沉重之感。

  “若不是心中有怨……”

  莫奎的眼神陡然发狠,有些愤怒的问道:“那你为何要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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