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和任春梅交心

吴建国让任经理给自己带来一些书。当任经理听他报的书目后，有些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有考大学的打算？”
    “有。但——”一时说不下去。
    “但什么？”任经理很是好奇。
    “我要四年之后才能考。”
    “这是什么呢？”
    吴建国吸了一口气，沉默。
    “难道，这是国家机密？”任经理不乏诙谐地说。
    吴建国笑笑，“这算什么机密，只是有些说来话长，也——。”和赵丽天八字没见一撇的事，目前，他不可能向任何人提起。
    “那你说嘛，我不怕长，也不怕无聊。”任经理真切的语气让她原本男儿色彩的个性上，忽然闪现女性的柔光，“难道你不明白，我天天抽空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陪你打发时光吗？我知道你躺在床上的感受。”
    这让吴建国目光忽然黯淡下去，视线转向窗外。
    两个宾馆安排过来照顾吴建国的人，一个是阿姨级别善于护理的女工，趁任经理过来，说回家去吃个饭，另一个则是从安保部调过来的壮实青年，为的是协助吴建国上床下床翻身如厕等，此刻正坐在门口翻一本《射雕英雄传》。
    任经理便对保安说：“小黄，你到宾馆去一下，找一下吴总厨，让他炖一盆‘美人腿’（牛蛙），你在那边等着，烧好后你带过来。”
    那个叫小黄的小伙子应了声，去了。
    吴建国有点小紧张。
    任经理走到吴建国床前，说：“你整天直仰在这里，不太能动，背后一定很麻痹，时间长了，会出问题的。来，我给你背后做点按摩。”说着，伸出手来，从吴建国肩侧处，插向床和他后背之间。手伸进去后，就轻轻挠抓起来。
    吴建国连忙说不要不要，说这事小黄已经按医生要求的上午下午都会各做一次的。
    吴建国这话一说，任经理的手停住了，不进不出。
    吴建国：“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但，请你真的不要为我做这个，不值得！”
    这话让任经理急了：“什么叫不值得。”
    吴建国轻叹一口气，沉默有顷，最终说：“你坐下，我要跟你说件事。”
    任经理慢慢入座。
    吴建国：“你叫任春梅，对吧？”
    任经理：“是啊，这是公开的，我的名字和照片都在宾馆的内部宣传栏上可以看到。”她漏了一句，就是她的公号牌，005号。郭书记是001号。这个号码显示她在宾馆的地位。
    吴建国：“你家里只有奶奶。奶奶在家里，管你叫梅梅，对吗？”
    这让任春梅有些小意外了。一般人家，叫孩子的昵称，像任春梅这样的，会叫“小梅”，而奶奶偏喜欢叫她梅梅。这个，靠猜，是难的。
    他在调查自己。为什么？
    “你虽然二十九岁了，还只是个单身。”吴建国又道。出于礼貌和感觉，她的一次挫败的恋爱经历，就不宜提了。
    吴建国的话，证实了任经理的判断。
    她默默地望着吴建国，目光遥远而陌生。虽然数天前也是非常陌生的，但这些天发生的事，使他对吴建国一下既有亲人感，又有老友感，甚至  ，感觉是自己多年失散的弟弟。其实，她没有弟弟，遑论失散，只是感觉。
    “我调查你，是想有意接近你，跟你搞好关系。我一直想寻找到你的弱点。因为只有找到你的弱点了，才能有效地达到我的目的。”
    “是吧。你找到了吗？”
    “暂时没有  。”
    “那你——为什么要想和我搞好关系呢？”任春梅嘴上这样问，心却想，你总不会看上我吧  。
    “怕你——阻止我做生意。”
    任春梅一时奇怪，“我——会阻止你做生意？”
    吴建国：“是的，凭你职权，如果你阻止我，我的生意就非常艰难。”
    任春梅：“那，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吴建国如此这般，把倒外汇，特别是“深入虎穴”倒卖外汇的事，跟任春梅说了。完了，说：“所以，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高大，还要到报纸电台宣传我。我只是个生意人，在打你的主意的生意人。”
    任春梅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忽然停住，说：“不对呀，你那天救我护我和那些人动手，是偶发的事件——这样说吧，那天假如不是我，是另一个人，你也会冲上去，对不对？”
    “对！”
    “是嘛，当年，你对小熊不就这样，他和你没有任何利益交集，甚至当时连你的朋友都算不上。”
    “是的。”
    “这不就结了吗，你那天救我，纯粹出于你男子汉的本能，并不是为了和我拉拢关系。”
    “可是——”
    任春梅一伸手制止住吴建国：“你别跟我‘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感到不值，至少你误读了我。”
    “呵呵！”任春梅又踱起了步子，在屋里转。
    “你知道吗，从公事公办的角度，我们也应该这样：你主动帮助我们，因此受重伤，我们有义务帮你治伤、照料你，并且，准备给你付一笔营养和补偿费。这都是我的职务行为。哦，就因为这点，你的良心受不了了，就和我说那些？”
    吴建国不答她，目光移到别处。心想，你都把手伸到我的后背了。这个，你怎么不说？
    “好吧，你不说，我来说。我告诉你，就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就是你说的那些生意，你是不需要攻我的关的，你只要跟我坐下来，坦诚的跟我说你要在我们宾馆做外汇生意，我也会支持你的！”
    吴建国大感意外！
    “你——现在因为对我印象好，所以，把思想翻了个跟斗。”吴建国道
    任春梅：“NO，NO！”毕竟是涉外宾馆的大堂经理，外语中文夹杂着说话是习惯。“我和你一样，活得很真实。尽可能地透明地活着，不喜欢虚头巴脑欺上瞒下欺骗人，真的——”
    听任春梅说这话，不由吴建国反省：我是这样的人吗？这段日子，说的谎，还算少吗？
    任春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时下，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一些旧的东西被冲动七零八落，但一些制度却没跟上。这也是正常的。因此，这时候，谁的胆子大，先迈出去，就会成为领头羊，收获很丰。
    你们倒外汇，有赚头，证明这个制度里本身有缝隙，被你们这些聪明而胆大的人抓住了。所以，理论上，我是支持你们的。虽然，我是体制里的人，但只要条件允许，风险不大，我至少会悄悄地给你们提供方便的。特别是——”
    任春梅说到这儿，收声了。吴建国懂，这话完整句式应该是“特别是你来找我。”
    刚才任春梅说得有些激动，收声后，理性慢慢回来了，总结似地说：“当然，时下，我的支持，也只能个别的，悄悄地，不能妨碍我的正常工作——”
    吴建国：“那是，如果让黄牛都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不仅你们的领导不答应，  说不定公安都会来关你们的门的。”
    任春梅不说话了，去削苹果。别看她平时似乎大大咧咧，但削苹果居然像是一次艺术展示，流畅、快捷且熟稔，在她的玉指和刀锋间，一根翠绿的果带带着音乐旋律般的生成，苹果切完，一条完整的苹果皮落地。吴建国不由叹赞。
    任春梅切了一块苹果，直接递到吴建国嘴边。吴建国手和臂都是可以动的，但，一动，  肋骨那端就会疼，因此，这几天，吃东西，基本是人喂的。但那都是两个指定服务员做的。
    吴建国有些犹豫，嘴未动。
    任春梅眼盯着他，“怎么，有毒啊？”
    吴建国默默张开嘴，接受来自任春梅的美味。
    苹果吃完，任春梅收拾干净，坐在吴建国床边，认真地看着他，边思边说：
    “你的事吧，我大约可以在两个地方帮助你，一，你正常来宾馆，我装作看不见，你——平时，可以主要守在咖啡厅，那里谈那些事比较方便，但，我们宾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凡入座咖啡厅的宾客，必须消费，不能空坐。
    但，我们咖啡厅的收费，是很贵的，你经常来，经常消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样，这事，我就滥用下我的权力，让咖啡厅那边不让你消费——”
    吴建国忽然笑了，且笑疼了，皱着眉头克制着笑。笑得任春梅云里雾里的。“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吴建国据实“交代”，把咖啡厅“168”和小陆帮助自己的事均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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