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郭书记的直觉

“你怎么回来了？！”任春梅有些失态地责问。
    “坐三轮车回来的呀。你看，你们是轿车，四个轮子，但没有我三个轮子回家快，我们大概是一起出院的。但我早就到家了。”
    “嗨嗨，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任春梅说着，不管不顾，直接就进了吴建国的屋子，“你一个人怎么回来的？三轮车，这路，全坑坑洼洼的，路上还不疼死你？！你呀你呀。”
    任春梅说着声音提高了八度，又急又恨地：“你以为我今天先来一步仅仅是为了和你家人交流？我顺道看路，这样好送你回家，像这些路，你回家，就应该用担架抬，才不会疼。我真服了你，三轮车，避震效果最差的！”
    吴建国急忙道：“没事没事，我真的不疼的，再说，男子汉大豆腐，不吃点疼怎么能成长，对吧，春姐！”
    任春梅可真气了：“你还狡辩！”
    其实，任春梅哪里知道吴建国的心思。自己撒了这么大个谎，瞒了妈妈近二十天，在他二十一岁的成长路上是从未有过的，自己直接当面向妈妈认错道歉，是最好的方法。
    你们外人来，虽然代表着高贵的宾馆，代表领导，会把事情一二三四说得清清楚楚，但，你们说一次，就是对妈妈的一次刺痛，然后，自己再来刺第二次？不，妈妈只应该承受一次！
    吴建国正想作进一步解释，这时，安巧湘说话了：“建国，人家如此关心你，你却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私自行动，是不是考虑欠妥呀。”
    郭书记及时接话了：“不欠妥。安老师，建国先我们一步回家，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任经理，我们就不要争议这个细节了，对已经发生的事，尊重。你看，说了半天，正经话一句还没说呢，安老师，谢谢你培养了这么个好儿子啊！”
    安巧湘摇摇手，“郭书记，具体事情，建国回来已经都讲过了——”她长叹一声，“他打小如此，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不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亏了。我这做妈妈的，经常为他吊着心
    但，怎么办呢，郭书记，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呀。这次幸亏得到你们宾馆照顾，没让我们家里操心，谢谢你们，郭书记、任经理！”
    安巧湘一席话，说得郭书记直摇手。他显得很激动，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有其母，方有其子呀！谢谢谢谢！我真诚地代表江州宾馆全体，向你们全家表示感谢——”
    郭书记继续道：“多话就不说了，我们现在说点具体的。一，他得照顾，我们医院原来派了两个人，二十四小时照顾他的——”说到这儿，他好像才想到什么，“对了，今天他们人呢？小吴，他们怎么放你回来的？”
    吴建国答：“啊呀，这事，您可千万不能怪他们，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不得不帮我叫三轮车，然后陪我回来的，你们进门前，他们刚走。所以，郭书记，你们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千万不能怪他们。”
    郭书记“哼”了声，说：“这事先放一边。安老师，其实，我们本来计划今天先上门  ，把情况跟你解释清楚，让你放个心，然后呢，建国还住在医院里，由我们来照顾。
    但，你看，他居然就这样跑回来了。也没事，我问过医生的，他的病，到现在这个程度，主要靠调养，治疗基本已经不需要了。回家也好。但我们宾馆两个人，每天还是要过来服务的，直到建国彻底康复为止——”
    “不要了。”安巧湘道：“我，还有他爸爸，照顾他就行了。再说，郭书记，您看，我家这么小，人多转不过来。”
    半小时前吴长命还在家中，第一个迎接吴建国回家的就是吴长命。等他听完一切，听说宾馆领导要来，他非常知趣和安巧湘打了个招呼，溜了。
    郭书记想了想，道：“也行。不过，另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的，就是补偿费。建国因为保卫我们宾馆见义勇为，伤了身体不说，还耽误了许多工作机会，因此，我们宾馆党委已经作了决定，给他五万元的补偿——”
    安巧湘略思，反问：“他的补偿，不是已经由那个侵害他的犯罪分子赔了吗？”
    郭书记：“是赔了。但，桥归桥，路归路。那个犯罪分子司法赔偿。我们单位的补偿呢，和那个风马牛不相及。现在我跟你说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除了这五万，以后每天，我们还要再做适当补偿，直到吴建国完全康复。”
    安巧湘：“这是为何？”
    郭书记：“因为两个服务人员不来了，责任全转到你们家庭了，这笔钱，补偿的是这个。”
    安巧湘缓缓点点头：“谢谢宾馆的美意！郭书记  ，您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呢，我们不再讨论了，你们的美意，我和建国还有他爸，心领了。但后面给多少，怎么给，或不补了，我也没意见。总之，我们以后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行吗？”
    有的时候，人面临一种复杂的情绪和情感时，内心有许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此时，郭书记和任春梅几乎有同样的感觉，就是不知说什么好。所有的感谢和夸奖，都是苍白的。两人就这样默默踏上归途。一路上，任春梅只说了一句：
    “难怪吴建国跟我说，怕他妈妈。他这个妈妈，太——”
    “太什么？”郭书记问。
    “我说不出来。”任春梅道：“太特别了。对了，感觉，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不应该属于这里！”
    这话似乎刺激了郭书记，脸色变得凝重。因为他想到一件事，就是他的好朋友外办主任委托过他一件事：帮他寻个人；一个女人。
    郭书记把头仰在汽车后座上，闭上眼睛。司机一见，悄悄地放慢了车速。这是个极懂事的司机，知道领导太辛苦了，经常睡不好觉，有时就在车上打盹。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把车速降下来，把原先的路程放长，甚至绕弯子。
    “你正常开吧。”司机忽听郭书记说。显然，他的闭眼并不是为了休息。于是他将车速调匀了，正常往回宾馆的路上开。
    任春梅把放在前座的郭书记的茶杯取过来，打开盖，递给他。郭书记小口撮了几下，又将杯递还给任春梅，微叹一口气，问：“你认识外办的张主任吗？”
    还不等任春梅作答，郭书记就自我解嘲道：“瞧我，外办张主任你怎么会不认识呢，是我们重点的服务对象，他们每年给我们的业务量也非常大。呵呵。小任，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天有个奇怪的想法，或者叫感觉。
    还是上上个月吧，张主任就跟我说，我们江州来了个华侨巨贾，身家有几千亿，美元哟。他来时，带着个儿子，就下榻在我们宾馆，一方面，他考察江州经济，去了许多工厂、商铺、街区。
    但他去得最多的，是民生街，常常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拒绝任何政府工作人员的陪同。临别前，才对张主任说，希望江州政府帮他一个忙，就是帮他寻找一下他的妻子——
    1957年，当他逃离大陆时，没来得及和妻子道别。这一分别，就是二十多年，他一直试图能和妻子联系上。但打听来打听去，只有一条消息，就是妻子当年在他逃离国境不久，自尽了。
    但他一直不信，走前，拜托张主任，帮他找找。张主任以为这是大事，立即向市政府做了汇报，市政府给公安部门下了指令  ，让他们把这事当大事来抓。抓了一阵子，目前毫无结果……
    但——今天，就现在，我忽然有个感觉，就是，这吴建国的妈妈，这个安老师，极可能就是那个华侨的妻子……”
    任春梅一听，傻了，愣痴痴地望着郭书记。
    “可能吗？”任春梅问郭书记。
    “难说。”郭书记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奇迹就在我们面前呢？别的我先不说，我只问你，吴建国的妈妈，那个安老师，你是不是觉得她和一般家庭妇女不一样。”
    “是啊，太不一样了，感觉她不属于这里的人。而且，不仅是她不一样，我感觉吴建国这个人和一般人也不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郭书记：“这不就对了嘛。当然，目前，只是我们的猜想，回头，我把这事告诉张主任，看他怎么安排，是他们直接上门来调查，还是请公安的人来摸底，这个由他们定。我们回去后，立即着手这件事。”
    谁知回去一打听，张主任去北京开会了，说是才走，大约十天后才回呢。这事，就暂且搁下了。
    可吴建国这头，却被妈妈安巧湘狠狠“修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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