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她不知道这如擂鼓的心跳声对方有没有听到，但是她率先受不了了。

        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像自己了。

        “我有点冷。”

        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顾时君这才发现她肩膀上的肌肤已经冰凉一片，眉宇间浮现出几分懊恼，他怪自己太心急了，以至于忽略她如今修为低微。

        暧昧异样的氛围被打破，两人的举止也自然了些。顾时君动作轻柔的将风晓晓放在床上，并且为她盖上了被子，他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躺在了身侧。

        风晓晓从激烈的心跳中缓了过来，她双眸睁得很大，但是眼神很是空泛，目光没有落点，一看就是又走神去了。

        她说谎了。

        其实以她炼气中期的修为，这点冷意还真算不得什么，可是或许是害怕，又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她下意识的示弱了，并且还骗了对方。

        示弱，这对她是极其陌生的行为。

        两辈子为人，外人对她的印象都是坚强刚硬的的，无论落入什么糟糕境遇都是一往无前，似乎无所畏惧，也曾流过血，也曾遭过难，但这些都没有让她态度软和哪怕一分。

        可没想到今日在这小小寸室之间，却因为一个男人罕见的破了例，还用上了她曾经不屑的手段。

        她的脸有些热，但是更多的是因为这种变化而生出的惶惑不安。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很彷徨无措，可偏偏又无处发泄。

        她想掐灭这意外的源头，但是心底却有个声音隐约在阻拦她。

        而就在她犹豫不决心口胀闷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短促，低沉。

        她的脸瞬间胀红了。

        老天，顾时君肯定是回过神来想明白自己是欺骗他的，所以忍不住嘲笑她。

        她恨不得掩面而逃，平生第一次示弱就被她的对头给毫不留情的拆穿了。

        “要笑就大声笑吧。”

        她闭着眼闷闷的说道，却没由来的一阵委屈，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些脆弱的情绪，拼命压下。

        “嫁给我吧。”男人附耳温柔浅语，似乎怕吓到她，声音放的很轻，但是话语里的真挚爱意却是丝毫不减。

        风晓晓的双眼闭得更紧了，她浑身都在不自觉的微颤，她清楚这话语背后所代表的沉甸甸的情意。

        他在祈求她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他的妻子。

        从此不分彼此，爱恨相随。

        她很迟疑，活了两辈子的人，对爱别人依旧是陌生的，而顾时君的爱太过于沉重，他们之间又掺杂了过多的恩怨。

        两人之间都曾有心结，尤其是他曾死于她手，尽管那是个意外，但是风晓晓清楚，她的武器早就对他举起来过，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在抉择的时候，她并未与他站在一起。

        他真的会不介意这些吗？

        而自己对他又是一个什么态度？

        庭院深深的病弱少年和战场上狡猾难缠的敌军首领，两个形象不断地在她脑海里交错出现，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本相。

        一种深深地割裂感让她觉得这个身侧之人极其陌生。

        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他。

        所能看到的也只不过是他愿意去表现出的一面，那触及她心底的深情是否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怀疑踌躇充斥了她的心间。

        直到微微颤抖的手指被另一只手覆盖，然后交缠相握，紧密难分。

        属于对方的熟悉体温源源不断的通过指尖传递过来，她原本飘摇不定的心突然安静踏实了下来。

        这个握手的姿势，是上辈子两人之间难得的默契，每当她难以决定又很焦灼不安的时候，只要许时在场，必定会以他的方式握紧她的手指，给与支持和鼓励。而奇怪的是，她每次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她确实能够安定下来，又恢复成那个冷静睿智的决策人。

        别人夫妻之间司空见惯的举动，却是他们少有的亲密，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日日陪伴，才能在风晓晓这样冷清的人心底留下痕迹。

        所以面对背叛的时候，她才格外心狠。

        她想斩断的不仅仅是敌人首领，还有的是她心底的印记。

        既然此生为敌人，当摈弃无用的情感。

        但是抛开立场不谈，她确实对许时生不出讨厌。

        更甚至在彼此的相处之中，她也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他既是少有的朋友也是难得的亲人。

        至于他真实样子到底是什么，既然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她不如再认识一遍也未尝不可。

        仙途漫漫，时间还长。

        想通了的风晓晓心底释然，她愿意重新开始，以最亲近的关系。

        反正也不会选择别人，不如和熟人试试。

        “嗯，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不许强迫我。”

        她咬了下嘴唇，有些忐忑。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同意，她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顾时君一反常态的强势，她也担心自己提的要求太多反而惹恼了他，让情况更恶化可就得不偿失了。

        至少目前来看，他虽然强硬了些，但是还算顾及她的感受，否则刚刚就不会克制直接霸王硬上弓了。

        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两人以朋友关系重新开始是最好的，但是顾时君根本没给她多余的选择。

        这家伙还真是不一样了很多。

        听到耳边幻想了无数次的答案，顾时君只觉得能让胸腔炸裂的情绪漫了出来，他另一只手握紧又松开，来回了几次，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最后看到眼前朝思暮想的绝美容颜，他才惊觉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长臂一伸就将风晓晓揽入怀里，两人在被子里相拥，随即一抹不带任何欲念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感受到怀里的人娇躯一僵，知道她误会了，他好笑的低下头耳语：“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风晓晓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紧接着就看到对方压抑着笑意的嘴角。

        “你现在刚踏入修行，没成元婴之前元阴必然是要留住的，否则有恐妨碍以后修行，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乱来。”

        难道说他这是又脱衣又威逼的，其实是一直在戏弄她？

        风晓晓眉心隐藏隐抽动，无语的撇了撇嘴，心下感叹还真是恶劣的行为呀。

        不过她整个人也就放松了下来，坦然的缩在顾时君怀里，没一会儿困意袭来，等了会头顶一直没有声音传来，也就放任自己沉入香甜的梦乡。

        随着时间的推移，桌上的红烛越来越来短，晶莹透亮的烛泪沾满了桌面又顺着桌沿一点点滴落了下来，朦胧昏黄的光线中，面容俊朗的男人始终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眉眼贪恋的看着怀中人。

        风晓晓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因为她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那是她每次出征回来后短暂歇息的地方，是她在帝国唯一可以称得上“家”的地方。

        这里是她和许时的院子，只是似乎梦里并没有他，他闲暇时种下的花生长的极茂盛，空落落的庭院徒留满园馨香。

        寻着记忆里的小路，分花拂柳一路闲逛将许家老宅看了大半，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每回回去必能看到的身影。

        她忍不住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当真没有梦到他。

        嘈杂的人声忽然远远传来，她不由得好奇，印象里许家规矩严，似乎很少有这样喧闹的时候。

        信步走了过去，有人匆匆叫住了她，催促的语气：“风上将，您去哪了，他们已经都到齐了，我们快去吧。”

        男子面容模糊，但是衣着却是帝国常见的军官服饰，她抬步跟上，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左穿右穿，走了一会她才跟着那个人到了一处空旷的场地。

        那里已经站上了二三十人，看穿着打扮均是年轻的男人，只是俱都同带路的那个人一样面容模糊不已，像是蒙了一层浓雾。

        看到这群人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梦到的场景是最初认识许时的记忆。

        她目光穿过人群，停留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果然在那里看到了被众人排挤在一旁的许时。

        与其他人看不清样子不同，他在自己的梦里，一举一动宛若真人。

        他坐在轮椅上，不像别人那样因为好奇对她打量个不停，他只低垂着眉眼，似乎对周围一切都无动于衷。

        常年未见阳光的苍白面容并未损害他的俊美，反而多了一分病弱气质，让别人更容易对他生出顾念之意。

        那个时候的她似乎就是为这样的许时所驻足。

        纤弱又无害。

        梦中的她一如曾经，在那个人小声询问她中意谁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指向了角落里不起眼的他。

        “就他吧。”

        随意的口吻却让人群一片哗然，那些早在她记忆里模糊了面容的人纷纷窃窃私语，似乎不敢置信她的选择。

        放着大好前途的许家才俊不选，选了一个不受宠的残疾废物。

        她记得这个消息出来后，很多人都质疑过她的选择，甚至有人暗中施压想要影响她的决定，但是在她坚定的态度下，最终与许家这个累世大族联姻的人选仍旧是落在了许时的头上。

        后来一度盛传她是贪慕许时的好颜色，所以才选了个对仕途帮助不大的废物，其实只有自己清楚，她那个时候只是因为怕麻烦，这才瞧上了看似单纯干净的许时。

        梦中的少年在周围看不清样子的人群中，是那样的鲜明醒目，只见他诧异的抬头，从阴影里投注了一束静默到过分的目光过来。

        风晓晓看到过去的自己一改冷漠，做出了记忆里未曾有过的举动。

        她挑起眉，对他勾了勾唇角，笑容明媚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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