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没有一丝风，天忽得暗了下来，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只是明明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样子，现下就已是风雨欲来。

        不过古怪的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雨笼罩的范围并不大，只御方园这一小片地方。

        风晓晓曾听闻有大能者能凭心意扰动天气，喜是朗朗晴空，怒是狂风骤雨，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幸见识了一番。

        她放下酒杯，突然觉得鼻尖萦绕的酒味寡淡了不少，让她再也提不起兴致来。

        “啪。”

        杯子落在桌面的声音略显刺耳，风晓晓后知后觉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这个举动像是故意表达不满似的，但是这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刚想解释一番，迎上那似被浓墨浸染的眸子，却忽然沉默不语。

        浓郁到极致的愤怒像是一把利剑，刺痛了她的双眼。

        一股烦躁的情绪也在心间躁动，她不知道顾时君这怒意又是从何而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时候聊天聊的好好的，突然就沉下了脸，偏她旁敲侧击的问，还怎么也不肯说出原因，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让她也很难受。

        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怀念以前温和体贴的许时，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决定全盘接受他这个人，那么必然不能停留在过去，所以总是耐着性子哄着他，只是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忍的太久了，行为有些失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时君好像更生气了。

        看着对方眼尾因为生气开始泛红，她担心他好不容易缓解了的精神异常又被刺激个好歹，软着声音好声好气的安抚：“又怎么了？不想我出去我就不去了。”

        似乎在确认她说话的真实性，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然莞尔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故意逗你玩呢，你想出去就出去，也是，憋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春光乍泄，好像所有的阴郁不快都只是风晓晓的错觉。

        脑海里“空空”开心的咋呼了起来：“走走，我们先去云州看看，那里可是最繁华了。”

        “不过他可真会演戏，我还以为真生气了。”

        风晓晓敷衍的对着“空空”嗯了一声，就牵起顾时君的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复而笑的灿烂：“又乱开玩笑，算了吧，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再陪我一起去走走。”

        顾时君似乎很高兴，眼底都是笑意，紧接着又觉得过意不去，充满歉意的补充：“那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带你去四处看看。”

        “不急，今天美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有点困。”

        说完她打了一个哈欠，眼眸蒙了一层水光，看起来确实很困倦的样子。

        “那你快回去吧，我晚点再去陪你。”

        “好，那回头见。”

        她点了点头，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笑意，此时温温软软的告别，倒是别样的乖顺。

        两人就此别过，风晓晓转身，弯起的嘴角迅速变回了原样，眼神恢复了清明，步履匆匆，完全不像是有困意的人。

        而留在凉亭的顾时君眼底也没了笑意，神色淡淡的看着桌上的风晓晓喝过的酒杯。

        “咔”一丝纹裂出现在杯壁，然后迅速蔓延，很快蜘蛛网一样的裂纹遍布杯身，不堪重负的酒杯最后变成了一堆粉末。

        回到寝殿的风晓晓还没坐稳，“空空”的念叨就开始了。

        “他好不容易答应了，你怎么又不出去了。”

        “可怜可怜老人家吧，实在受不了你们天天腻在一起了，我现在只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风晓晓始终不接话，只静静的看着窗外。

        明明正值韶龄，最有活力的时候，神情却是疲惫不堪。

        最后连“空空”也噤了声，它力量空虚，多是在沉睡恢复，偌大的房间唯有她的呼吸声绵延不绝。

        “我感觉我有些后悔了。”

        她看着窗外不知看了多少次的景色，像是无意识的呓语又像是与人闲话。

        末了，她咬了下唇，似是忿忿。

        “爱一个人好难，我都不像自己了。”

        自从那次凉亭之事后，风晓晓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题。

        尽管顾时君肉眼可见的清闲了起来，她也没有表示有要出去的欲望，好像忘了这回事一样。

        只是两人之间的相处终究多了点不同。

        风晓晓闭关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不再陪顾时君议事，两人的交流的也少了许多。

        就算有时候两人同塌而眠，也多是说些不重要的客气话，很少有交心的时候。

        顾时君似乎浑然未觉她的态度转变，仍然是时不时的邀她下棋弹琴，偶尔在御方园摆个曲觞流水，又或者想些小玩意给些惊喜。

        这些风晓晓都未推拒，但是不管什么都是浅尝辄止，很少有放纵自己的时候。

        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疏离淡漠的对待着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顾时君也未再动怒过，连一些别扭的小情绪也都消失了，两人相处谦让和谐，宛若一对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像极了上辈子的相处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半年，风晓晓的修为也一路上升，突破了金丹卡在了大圆满，然后它就不动了。

        嗯，死活也不动的那种。

        她这种修行速度其实不算很快毕竟是重修，又加上修行资源管够，所以风晓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瓶颈。

        “空空”想尽了办法，用掉了大量灵丹妙药，也没有丝毫起色，金丹大圆满的境界坚如磐石，最后它无奈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有心魔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大了说可能会走火入魔，阻碍修行，往小了说其实心魔只要找到症结所在，解决了反而极助修行，至少她踏入渡劫的时间能够大大缩短，而且渡劫期前是不会再有了心魔作祟了。

        风晓晓很心动，觉得自己若是破了这心魔，或许可以早点进入为所欲为的境界。

        最近她又生出了被人掣肘的感觉，那颗渴望自由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顾时君除了不让她离开，样样对她极好，但是她总觉得像有一个无形的枷锁困住了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也许只有站到与他平等的位置，她和他才能真正的像正常夫妻一样去相处。

        打定主意的风晓晓认认真真的找了一圈原因，最后蓦然发现，她的心魔好像就是因为那时没有出去成才产生的。

        想要消除心魔，那就要实现当初的愿望，离开这里到处看看去体验红尘一番。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想要在感情里与顾时君势均力敌，需要提高修为，提高修为又需要顾时君首肯放人，那他会放人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风晓晓不知道顾时君为何不愿她离开，她甚至感受到他那无边愤怒里似乎还潜藏着不明原因的害怕。

        即使她暗示了很多次，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但是对方似乎根本听不进去。

        顾时君偏执的惧怕着她的离去。

        而上次在那凉亭里，他虽然笑着说跟她开玩笑，甚至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是风晓晓知道这只是假象。

        他抚在头顶一向温热的手变得毫无温度，动作虽然轻柔但是僵硬无比，嘴里应和着她但是丝毫没有提其他人。

        要知道那个时候她才筑基，以散仙盟的敌人之多，他不可能没有想到需要派人保护她，但是根本提都没提，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她离去。

        这些猜测她都没有给“空空”提过，可能她潜意识的觉得不应该让其他人掺杂进他们之间。

        面对“空空”不知情的催促，她有时候也很无奈。

        她知道，两人的感情出了问题。

        尽管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甚至比大多数夫妻相处还要温情，但是在窥见了顾时君另一些情绪后，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在她低声下气了两个月，顾时君还是那样一副喜怒不定戒备重重的样子，她就很是心灰意冷。

        是以自凉亭之事后，她就不再去迁就他，甚至故意冷落他，想要等他一个解释。

        可惜他又藏起了自己的情绪，戴上了那厚厚的面具，跟她演起和和美美的戏码。

        直气得她肝疼。

        两人好似和和气气的，却又都别着苗头，等另一方忍不住去打破这种状态。

        现在，风晓晓等不及了。

        她得突破。

        于是在入夜后，风晓晓提前躺在了床上。

        她近来忙着找心魔，经常在静室闭关，两人的共同的寝殿形同虚设。她不回来的时候，顾时君也通常宿在书房。

        但是每一晚，顾时君都会悄悄回来看看。

        看看房间是否有光，是否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一身玄衣的顾时君若是不看他白色的长发，像是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

        本以为入目的又是一片孤寂的漆黑，未曾想温暖清亮的光线通过门窗透了出来，他眼底的失望迅速化作了错愕，连脚步都是一顿。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嘴角似是习惯性的带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只是黑漆漆的眼睛却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笑意，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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