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④章 踏雪寻梅 5 此情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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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可待……成追忆

        1994年8月。晚夏，初伏

        1994年8月。晚夏，初伏

        大一暑假的一天，楚天高突然问弟弟：

        “放假这么些天了，也不见你带梅子到家里来做客？”

        天阔大吃一惊：“……哥，你在说什么？”

        兄弟俩从小一块长大，手足情极深。只是从上中学开始，他俩显示出不同的兴趣爱好，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天地，渐渐忽略了兄弟间的感情交流。

        如果不是这次天高碰巧发现天阔的秘密，他俩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真正了解对方。

        天高也不解释，随手按了一下录音机，里面顿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最后，让我给你唱一首英文歌曲，如果你听明白了，就赶紧给我电话吧。”

        梅子！天阔登时明白过来。只是自己怎么从没听过这段话？

        天高关了机子：“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的秘密——我以为是盒普通的钢琴曲。”

        天阔怔立当场，恍若未闻。

        听完来龙去脉，天高看着弟弟，良久才道：

        “天阔，以前肯定发生过什么事，让你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能跟哥说详细点吗？”

        他蓦然感到，做了将近二十年兄弟，自己对弟弟了解却是那么少，更遑论尽到大哥的责任了。

        “就是高三那一年——”楚天阔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的事，哥还不知道呢。

        “到底是首什么歌？”听到此处，见天阔又把话题岔过去了，江雪忍不住插言，打断了他的回忆。

        “就是那首《rightherewaiting》[美国摇滚才子理查德马克斯《rightherewaiting此情可待》：oceansapart,dayafterday,远隔重洋，日复一日

        andislowlygoinsane我一步步走向疯狂。iyou’reyourvoiceontheline,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butitdoesn‘tstopthepain但这无法让伤痛停止。]。”天阔叹了口气，“如果早听到那首歌，我想我会对她说，我听明白了我听明白了。用不着再回首往事了——可我收到礼物时太激动了，只听了一面就冲出去打电话——根本就没注意到梅子的歌录在另一面。如果不是我哥，我可能还一直蒙在鼓里。”

        “怎么，以后你再没听过那盒带子吗？”江雪有点不可思议。

        “见面前一天晚上，睡前我还准备好好听听这盒带，可惜刚下火车太困，听到一半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我把带子和录音机都带去了，准备到时跟梅子一块听。我想这份煞费苦心的礼物，应该我们一起共享才对。可当我拿出带子，还没来得及放时，梅子就——”

        说到这里楚天阔摇摇头。命运有时会在电光火石的一刻跟你开个大玩笑，而你当时却还蒙在鼓里，难道，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她一定以为你拒绝她了——嗨，你的性格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喜欢和别人共享。”江雪沉吟道，“rightherewaiting，可以有两种翻译：在此守候，或此情可待。等你听到这歌，恐怕只有一种感觉了。”

        “是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头跟她说清楚？”

        江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天阔盯着桌面，良久才摇了摇头。

        他又一次地深深体会到，心灵的交流是那样的困难，甚至令人饱受折磨；但最终，天阔还是微笑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他觉得，陈浩比自己更爱她，也更适合她。

        “我刚才就想说，也许，梅子并不是你的真爱呢？”江雪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

        “我始终搞不清，我对梅子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好像比友情更热烈，但又比爱情要清澈，有点像我曾对余晖远说过的第四种感情。再说，刚上大学那阵，我还把握不住自己，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我和大家一样，都对校园爱情充满向往。可同时呢，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担心将来分配，我又害怕亲密的感情。”

        江雪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却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突然间，几句歌赋跃入脑海：

        抗琼珶以和余兮，指潜渊而为期。

        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

        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

        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见曹植《洛神赋》。此段极写作者欲与神女约会，但又害怕拒绝，于是徘徊不决的微妙复杂的心理。]

        江雪转身看天阔：

        “自从曹植单方面宣布‘女人心，海底针’，千百年来，几乎成了共识；但有时候，反过来不也一样吗？”

        天阔一怔，他明白江雪指什么却不接话：

        “那次草坪相会给我的伤害非常大，却成了我大学生活的转折点——对我，真正的大学，是从二年级开始的。”

        江雪已然明白，正是那次感情创伤，促使天阔把注意力转移，继而和他们仨携手奋斗，在大二那年创造了他们大学的最大辉煌——《围墙杂志》。

        她沉默一会儿，低声道：

        “在我心里，真正的大学，从大一就开始了——我就是在那时、记得是我18岁生日前，认识了你。”

        暮春一个下午，为组建本系女子足球队，受组织委托，一向不爱和女生打交道的高放，拉上天阔去了趟女生楼招兵买马。

        当时女生楼一度对外开放，男女生交流自由且频繁。他俩在门岗登记了一下，就大大咧咧地上了楼。

        敲敲门进了314室，却发现班上的4个女孩都走开了。这是个混合寝室——屋里只剩俩外班的女孩，貌似都换好了衣服，也准备下楼。

        这，简直跟季羡林大师当年在清华园的遭遇一个样：

        “因为女生宿舍开放，特别去看了一遍。一大半都不在屋里。[详见季羡林清华园日记（二十九日）]”

        天阔却认出，一个是跟他们同系的江雪，在一块上过大课倒也有几分面熟；另一个林晨枫却是素未谋面。

        见高放他俩来访，两个女生也没有马上送客，很有礼貌地寒暄了几句。

        天阔刚听本班女生说起，314新住进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好像是新闻系的。他近距离一打量，眼前的两个女生其实各胜擅场：

        先看林晨枫：鹅蛋脸，精致的五官，是传说中的十头身；中分披肩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黄色镂空针织小披肩里，透出紧身黑t恤，成熟的峰峦若隐若现。随意的牛仔短裤、肉色过膝丝袜和白色高跟鞋，是两条大长腿最好的装饰。

        果然漂亮！且简洁、率性。

        江雪则小脸含笑，眉眼如画，梳着两条大麻花辫，一条垂在肩后，一条垂在胸前：黑色盘扣立领唐装短袖上衣衬托着自然的曲线，水墨蓝碎花长裙大摆裙又贴身，又舒展。她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站在桌旁，让天阔注意到，江雪左手手腕上，一串晶莹的珍珠手链点缀得恰到好处。

        又古典又明快。难分轩轾。

        天阔暗暗叹息：同住一个宿舍，咱们班怎么没有这样的女生呢！

        一直盯着女生看是不礼貌的，哪怕是欣赏的目光，他努力收回视线，勉强客气两句，打算遗憾告辞。

        高放一转身，林晨枫却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冒出句：

        “喂，同学，没认错的话，你就是校队的11号！”

        彼时，大家都不知道，林晨枫这一嗓子，完全是历史性的：一下子喊出了他们4个东大的光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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