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登门纠缠

苏代灵已经在起灵山待了近两周了，每天的日子与之前无甚太大差别。

        不过是将每日读佛经改成了学习道教罢了。

        长公主当真是选了个极好的地方，此处僻静，道观主道号青云，亦是一名女道长，选择此地再适合不过了。

        阿福每日都能收到从京城里传来的书信，她将信纸从鸽子的腿上解下来，一字一句地念给苏代灵听。

        信上说着京城的舆论风波已经逐渐平息，顶多再过个几日苏代灵便能回去了。

        但苏代灵压根儿不想回去，此地实在是太好了。

        和往日一样，今日的苏代灵再次往池塘边一窝，捧了一把鱼食便向下扔去。

        这是她每日最幸福的时刻，看着池塘里的锦鲤鲜活的游来游去，她便有一种自己也活着的感觉。

        绿荫一寸寸地遮盖住了苏代灵的头顶，将她的影子压在了自己的影子下。

        青云道长正巧路过，看着少女一把一把地洒着鱼食，轻笑了一下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

        “施主最近住的可还顺心？”她开口打断了苏代灵的沉思。

        其实自青云靠近的时候，苏代灵便已经察觉，但她蔫蔫儿的也不想搭理她。

        直到青云主动开口，苏代灵才回答道：“道长治理的不错，我一切都挺好的。”

        说着便又撒了一把鱼食下去。

        鱼儿们似是不知饱饥，摆着鱼尾蹭蹭地便围了上来，为了那一口鱼食争来抢去。

        “鱼食可不是这么撒的。”青云好笑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将她攥着的鱼食拿了过去，“鱼儿们不知饥饱为何物，若是施主这样的喂法，不出两日贫道的鱼都该撑死了。”

        苏代灵讪讪地放下手。

        她在无限流待了十年，别说养鱼了，连自己本身都不知道怎么养了。

        “抱歉，我不知道。”

        青云好脾气，并未责怪她，只是将她手中的鱼食收走：“无事。既然施主住的顺心那便再好不过了。”

        她顿了顿，提点了苏代灵一句：“我见施主总是愁容不展，若有需要，贫道的静室可借施主一用。”

        说完她行一礼，便施施然走了。

        被拿走了鱼食的苏代灵也觉着有些无趣，她略一思索，偏头问身边的阿福：“我总是愁容不展吗？”

        阿福歪着头，也有些懵：“没有啊，小姐看着挺滋润的啊。”

        苏代灵不再言语。

        她盯着青云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有化不开的深意。

        苏代灵拉开了静室的门，此处却如其名，刚拉开门便能感觉到一种书卷的气息铺面而来，心思不自觉地便沉静了。

        她让阿福在外守着，自己则进屋关上了门。

        屋内的墙上无甚装饰，只寥寥挂了一幅笔墨书法，上书“清净无为”四个大字。

        环顾四周，剩下的便全是书卷，层层叠叠地堆满了书架。

        苏代灵盯着那四个字半晌，转过身看去。

        身后的墙上亦是悬挂着四个大字——“不争寡欲”。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竟泛上了一丝好笑的感觉，忍不住轻笑出声。

        十年来，她从来奉行的便是弱肉强食。

        如今突然有人告诉她无为而治，她自然觉得可笑。

        苏代灵盯着“不争寡欲”四个字良久，低声询问：“我来这里，便要如此过一辈子吗？”

        这问题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这样悠闲的日子是苏代灵渴望已久的，也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可是人总是贪婪的，在过了这么久的悠闲日子后，苏代灵竟觉得无趣至极。

        她每每入夜孤身一人的时候便会想，自己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

        刚思及此，门却被刷的一下拉开了。

        苏代灵被打断了思绪颇为烦躁，她皱着眉看向阿福。

        阿福的脸上写满了慌乱，似乎有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她喘了一口气，“苏大人找上门来了！”

        苏代灵脸色阴沉了下来。

        “青云道长想要劝他回去，可他不管不顾，在道观门口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苏代灵咬牙，这阴魂不散的苏永杰，从哪里找来的门路知道自己在这里！

        起灵观门口已经非常热闹了，层层围着不少人，苏代灵赶到那里的时候一度挤不进去。

        阿福很有眼色，冲上前便开始招呼：“散了散了，看什么看呀，都没事儿的吗！”

        苏代灵看着被夹在中间的青云道长，深觉抱歉，毕竟自己如今算是给她添麻烦了。

        “麻烦您了道长，实在是太抱歉了，此事我会处理的，一定会还您清静的。”

        青云道长点了点头。

        她临走前似还有些不放心，叮嘱了苏代灵两句：“说到底他还是你血脉上的父亲……”

        后半句就算不说，苏代灵也能领会她的意思。

        见苏代灵点了点头，青云才放心离开。

        周围的人已经被赶的差不多了，苏代灵冷着一张脸走上前，她的话语中存着浓重的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苏永杰见女儿对自己如此不客气，那还没完全消散的父亲架子此时又端了起来：“你怎么能如此同我说话！太无礼了！”

        苏代灵讽刺道：“你似乎忘了，我与你已经毫无干系了。”

        苏永杰被这话一刺，才终于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

        他咳了一声，声音的语调亦低了八度：“灵儿，你同父亲回去吧，我发誓今后绝不会再让姚熙如娘俩烦你半步。”

        苏代灵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仅仅两周的时间，他的鬓角硬生生逼出了许多白发，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估计这段时间在京城过的并不顺心。

        可惜了，这丝毫激不起苏代灵的同情心。

        苏永杰过的越差，她心底的爽意便越多。

        “祖母先前便与你说过，若是那三人一日不离开苏府，我便一日不回回去。”苏代灵斜睨着胡子拉碴的男人，“我亦是说了，就算那三人离开，我也不会回去。”

        苏永杰面露恳求，他佝偻着身子，放轻柔地语气中透着卑微。

        “灵儿别闹了，你是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吗？”他将手举过头作发誓状，“我发誓，只要你回来，那三人你随便处置，我都不会置喙半句。”

        苏代灵沉默了，也许这份迟来的“公正”是曾经的“苏代灵”最渴求的东西，但却是现在的苏代灵最不屑的东西。

        “我同你再说最后一遍，”苏代灵冷冷地看着他，“我与你已经恩断义绝，你不是我父亲，别再来了。”

        说罢，她也不想再同苏永杰废话，转身便要走。

        苏永杰急了，他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强行将她扯住。

        “不行！你一定要和我回去！”

        阿福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争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代灵眼里闪过不耐烦，她猛地挣脱苏永杰，语气低沉似带着锋芒：“若你还不知道收敛，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我，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虽然她一开始也没准备放过男人。

        苏永杰见女儿面露厉色，下意识地瑟缩地收回了手，眼睁睁地见着她离去。

        苏代灵头也不回地朝着道观走去。

        阿福紧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看出了苏代灵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这样晾着苏大人不好吧……”

        少女冷哼一声：“我最清楚他了，过两日自己会走的。你这两日便替我盯着，看看他什么时候走。”

        继承了“苏代灵”记忆的少女再清楚不过了，向来好面子的苏永杰怎么可能真的屈尊降贵在这里久留呢。

        然而事情并没有顺着苏代灵的想法发展。

        这次苏永杰似乎真的铁了心了，他在此处一待便是一周。

        凌晨时他便开始上山，守在道观门口，全然不顾过路人的指指点点，傍晚时便下山休息。

        苏代灵烦的不行，如今道观里的人都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瞅着她，连着阿福也同她抱怨。

        也是，苏永杰若是没有这份恒心和抛开面子的能力，他怎么可能娶到长公主的独女呢。

        苏代灵在房间内不停踱步，此人简直油盐不进。

        她与祖母都已经连番威胁过他了，这男人还能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来。

        看来京城里的情况已是不妙到了一种极点，才能让这么好面子的人抛下一切。

        少女思忖片刻，只觉得头疼不已。

        她原是不想用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只觉得那些手段很烦人。

        但如今她狠话也撂了，可人家置若罔闻。

        苏代灵也不介意用一次手段来对付他。

        她原先想等着回到京城在收拾男人，如今只能将计划提前提上日程了。

        少女招来了阿福，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只见阿福听闻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马不停蹄地便去照办了。

        苏代灵则利用这些时间，将她记忆里那些苏永杰做的肮脏事情一一罗列下来。

        ……

        阿福做事效率极高。

        第二日她收到了京城的来信，信中说道，如今京城处处流传着苏永杰宠妾灭妻，原配妻子还在的时候便养了外室，只待原配一死，便将外室抬了进来。

        流言愈发汹涌，传着传着便成了苏永杰和外室合谋谋害正妻，好让外室和她的崽子们上位。

        苏代灵很满意自己听到的一切，她轻笑一声，将这几日自己整理的东西交给阿福。

        “好戏还在后头呢，油盐不进我也能让他自己退。”

        跟她玩儿心眼，还早了八百年。

        此事只需她动动手指，便能搅得苏永杰不得安宁。

        翌日，新的信件便到了。

        正如苏代灵所料，苏永杰被人狠狠地参了一本。

        从他贪污受贿参到残害百姓，反正所有的罪名几乎都给他过了个遍。

        阿福抑扬顿挫地将信纸上的内容讲给小姐听。

        苏代灵听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她捧着瓜子笑得前仰后合：“他平时人品也太差了吧，不然怎么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有一说一，苏代灵只是提供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所在，至于那些个残害百姓什么的，她可从来都没说过。

        只能说有人平时便看他不爽了，这下更是不管真假，什么罪名都给他套上了，看这架势是打定主意要把他踩死了。

        苏代灵愉快地踢了两下脚，她很满意现在的局面。

        一早便说过不要不识好歹嘛，谁叫苏永杰不听呢。

        她其实没有做什么，也只不过是找人在京城中放了些流言，再找人往他政敌门口塞了一封信件，便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只能说是他自作自受了。

        阿福咂咂嘴，挺佩服自己家小姐。

        虽然小姐平时看上去直来直往的，没想到玩起这种弯弯绕绕也是很在行啊。

        兵不血刃便可取敌将首级，甚至就算是查都查不到苏代灵头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你看着吧，”苏代灵信誓旦旦地对阿福保证，“不出两日，他绝对就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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