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3

　　不知什么时候，姬玛在昏迷中清醒过来。四周一片沉寂和黑暗。她一时间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中。她微微地晃了晃脑袋，可以感觉到自己是面朝下趴在地上，身子下面是一层厚厚的树叶，新鲜的树叶散发出某种沉郁的香味。姬玛又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臂，虽然她的手臂有些酸痛，但可以自由地活动。她双手撑着地，翻过身来，蹬了蹬自己的双脚，也很正常。
　　姬玛仰躺在地上，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如何来倒在这里的。无论她怎么回忆，所有她能够记起来的就是苍鹰那双鸡蛋一般大的眼睛。
　　暗夜的天空上，点点的星光透过树梢洒进树林里。这时，姬玛听到不远处传来呻吟声。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挣扎着坐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颤声问道：“白玛，白玛，是你吗？”
　　“阿姐，姬玛。我在这儿呢。”只听见白玛带着哭腔在不远处说道。
　　姬玛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她只觉得眼睛里热辣辣地充满了泪水。她摸索着站起身来，朝着白玛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说道：“白玛，别怕。阿姐在这呢。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阿姐，我们俩是都死了吗？”
　　姬玛摸索着找到了白玛。蹲下身来扶起了妹妹，怜惜地抱着她，说：“傻阿妹，我们没死。你受伤了吗？哪里疼吗？”
　　“我们没死吗？我怎么感觉我不会动了呢？”白玛疑惑地说道。
　　姬玛轻轻地抚摸着白玛的双手和双脚，口里同时不停地问着说：“你手能动吗？脚呢？我帮你捏捏，你试着动一动。”
　　渐渐地，也许是姬玛的安抚让白玛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白玛终于可以感受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她活动着自己的双手，动情地抱住了姬玛，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阿姐，我们真的没死！太好了，我们没死！我们还活着！”
　　姬玛并没有白玛如那么轻易地感觉乐观。她紧抱着妹妹，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们虽然没死，可是却不知道来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野兽。”
　　白玛被她提醒了似的，说：“我记得我正在看着天上的彩虹，然后就突然地就飞了起来。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你没做梦。是真的。我看到苍鹰的眼睛！是两只巨大的苍鹰抓住了我们！然后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姬玛提起那一刻，仍然心有余悸。
　　“真的？原来我不是做梦，是真的在天上飞哦！”白玛被这个事实惊呆了。她先是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又掐了一下姐姐。听到姬玛本能地“唉呀”了一声时，白玛竟忍不住竟然开心起来，说道：“这一定是女神娅莎姆，听到我说想去彩虹那儿，她就派苍鹰来带我们去看看彩虹，那里是女神居住的地方！一定是这样的！女神娅莎姆一直在关心着我们，她听见了我们说的话呢！”
　　白玛那无忧无虑的声音打动了姬玛。她没有像刚才那么担忧了。两人在黑暗中并排坐着，相互搂抱着，从彼此的体温中获得安慰。过了好一会儿，姬玛开口说道：“我想你是对的，白玛。我们被苍鹰带上了天空，又落在了地上，可是我们都仍然好好地活着，如果不是女神娅莎姆的保佑，这一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以后如果我们找到了阆族人，我们一定要为女神献上最珍贵的礼物，感谢她对我们的关怀和照顾。”
　　白玛将头靠在姐姐的肩头上，出神地回忆着之前的经历，说：“阿姐，我还记得在天空上的那一刻！那么高！那么远！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我没有了身体，没有了手也没有了脚，我只有我的心和我的眼睛！我想，我有了那一刻，我再也不害怕了！我什么都不怕了。我不怕死了，因为我去过了彩虹那里，那里是女神娅莎姆居住的地方。”
　　“白玛，好妹妹。你好了不起！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看见你被苍鹰带走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撕开了，我完全没有了感觉。好像天塌了一样。我还记得苍鹰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让我害怕！这个世界上没有其它东西比那双眼睛更让我害怕的了。我还以为苍鹰把你带走了，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想不到我们还能活着，而且我们还能在一起。”姬玛喁喁道。
　　“阿姐，你莫要害怕。我们有女神娅莎姆的保佑，我们什么都不用怕了。从前是我害怕，你还记得吗？每次我害怕的时候，都是阿姐你教我，让我去请求娅莎姆的帮助。现在该我来提醒阿姐了。我们有女神娅莎姆，我们不用怕了。”白玛的声音里，充满了明朗和轻松。
　　“好的。你说的对。我们有女神娅莎姆，我们不应该害怕。”姬玛晃动着身体，像是要抖去压抑着自己的恐惧一般。
　　两人就这么挨坐着，低语着，渐渐地陷入梦乡。直到朦胧之中黎明到来。
　　姬玛最先惊醒过来。她轻轻地摇了摇身边的白玛，说：“白玛，醒了吗？”
　　白玛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山林和身边的姐姐。她眼里显露出的神情，像是婴儿般纯净和宁静。
　　“白玛，你刚才睡得好沉哪。”姬玛察觉到了妹妹一夜之间的改变。她被白玛的变化迷住了，忍不住地看着白玛，心里充满了感叹。
　　白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动人的微笑。这微笑虽然十分微小，但却无比地自然和纯真，仿佛具有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阿姐，我刚才做梦梦见了女神娅莎姆。”白玛心绪十分祥和的样子，仍然沉浸在梦境的美好中。“娅莎姆告诉我说，我们今天就能见到阆族人。”
　　姬玛也被白玛的祥和感染了。她站了起来，伸展着四肢。同时瞭望着四周，说：“起来吧，我们先去找个有水的地方。喝点水吃点东西。”
　　白玛也跟着站起身来。她正迈开腿想走动时，却不由地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原来，她之前的腿伤没好，她不动时感觉不到，一动，才感觉到疼痛。
　　姬玛赶紧蹲下身来查看。只见白玛腿上有一条伤口，流出的血已经结成了痂。但伤口很深，稍微触碰，就会渗出血来。
　　姬玛安慰着白玛，说：“来，我背着你，我们慢慢走。我们先去找点水喝。”
　　“我自己能走的，阿姐。”
　　“别逞能了。你就让阿姐背着吧。”姬玛不由分说地将白玛背在了自己背上。两人艰难地在山林间缓慢地走着。好在白玛还是个瘦小的孩子，姬玛背着她，并不感到十分的沉重。
　　此时的天空仍然暗黑，只有天边朦胧的晨曦带来隐约的光亮。但同时，潮湿的山岚也轻缓地升起，帐幕般包围了整个山林。
　　“趴在阿姐的背上，我想起了从前。小的时候都是阿姐你背着我的。我还记得阿姐脖子上的味道呢。”白玛的头伏在姬玛的肩上，动情地说道。
　　“你还记得我背着你去找我们的阿爸吗？阿妈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我们可以去找阿爸的，说阿爸答应过她，要照顾我们。我背着你找到阿爸。可是他只会叹气和流泪。我和你在阿爸那里住了几天就离开了。”
　　“是吗？那时可能我还太小了。不记得这事了。我只记得阿姐脖子上的味道，好香好温暖。”
　　姬玛勾起了藏在心里多年的回忆，忍不住继续说道：“我不怪阿爸。他是爱我和你的。我只在阿爸那里吃到过鹿肉呢。真好吃。阿爸把他的那份让给我和你吃。”
　　“那为什么阿爸不让我们在他那里住呢？”白玛从未听过姐姐谈论阿爸，于是忍不住问道。
　　“我想，不是阿爸不想。村子里，只有很少孩子是和阿爸阿妈一起住的。只有那些有能力自己盖得起房子的人，才会这么做。不然就会被村里人嘲笑。阿爸说过，若是他能盖自己的房子，就会接我们去和他一起住。”
　　“阿姐，我才不想和阿爸一起住。我有阿姐就够了。”白玛将脸紧紧地贴在姬玛的肩头上说。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没有留意到周围的环境。突然，一股尖锐的声音朝她们的耳边袭来。两姐妹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一枝锐利的箭已经从她们的侧面射了过来。“嘣”地一声之后，只听见白玛一声惊叫，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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