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7

　　在嘉良娥和嘉良玘之间，因为姬玛姐妹的去留事宜，母子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嘉良娥强烈反对儿子把姬玛姐妹俩留在寨子里，更不要说让她们住进嘉良玘的围楼，成为那里的女主人了。这种逆天悖地反祖宗的想法，嘉良娥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阿玘，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你是我们阆族的大首领，你怎么能够带头违反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呢？你之前说要搬出去住也罢了，现在居然要让两个外族女人住进你的围楼！她们怎么配？再说你这么做，会让全族人怎么看你？你将会因此尊严扫地！这样你日后怎么能够治理全族的事务？还有，全族人都知道滇良乃棣是你的女人，你若是让这两个外族女子与你相住，你如何有脸去见乃棣？”
　　嘉良娥板着脸，眼神里充满了恼怒。她本想大声斥责儿子的，但念及他如今已是一族之长，自己也必须敬他三分。所以，她已经是尽量压住内心的不满，只是提出疑问，让儿子自己去思考他的想法有多么地荒唐。
　　对于母亲的反应，嘉良玘早有准备。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会遭到母亲的拒绝，但他也下了决心，无论母亲怎样反对和拒绝，他都要把姬玛姐妹收留下来。他说：
　　“阿姆，祖宗的规矩是说围楼必须有女主人，可是祖宗的规矩没有说不允许外族女人成为围楼的主人。祖宗也没有规矩让我们见死不救，让外族女子困死在山中。她们是我在山上遇见的，我射伤了她们，我不能丢下她们不管，我必须要为她们负责。再说了，我们阆族不是一直都是女人担任大首领，但你也将大首领的责任交与我承担了吗？所以，阿姆和我，我们都没有违反祖先的规矩。我想，在大巴山里遇到这两个女子，说不定是山神的意思。我要让她们成为我围楼里的女主人，为我生孩子！阿姆放心，我会要求这两个女子遵守我们阆族的规矩，成为我们阆族人的。”
　　听了嘉良玘这话，嘉良娥感到天昏地暗。她本以为嘉良玘是因为狼王的事情对自己不满，要和自己斗气，所以要通过收留那两个外族女子来报复。她完全想不到儿子居然有那么长远的打算，居然要将她们留下来，成为他围楼的女主人，为他生孩子！这岂不是要想摆脱自己，独立门户吗？嘉良娥不禁后悔当初的决定，她不该让嘉良玘接任自己的大首领之职。
　　不过，嘉良娥想到，这一切还没有开始！她必须加以阻拦，她不能让嘉良玘的计划实现！
　　“阿玘，我知道你一向是有承担的人。可是那个女子的伤已经恢复，你要承担的责任已经完成。现在她们可以回到她们自己的部族里了。她们是有自己的部族的人，你怎么能够把她们留在阆族呢？你怎么知道把她们留下来，不会给我们阆族带来麻烦呢？再说，你若是让她们成为你的围楼的女主人，娥玦怎么办呢？滇良乃棣呢？还有，族里的长者同意吗？”嘉良娥抛出了一大堆的问题给儿子，期望他能够知难而退。
　　“我当然知道她们有自己的部族。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两个女子，若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怎么会出现在深山老林里呢？我救了她们，她们的部族应该感谢我才是，怎么会给我们麻烦呢？说到阿姐，她可以回来阿姆这里呵。本来她和阿姆住是最好的，有阿姐在，阿姆可以减少许多劳作。至于滇良乃棣，我想她会明白我的决定的。”
　　嘉良玘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知道，族中长者们的意见，将会是自己难以逾越的障碍。
　　嘉良娥很得意，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和族中长者一致反对，嘉良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这两个外族女子留下来。她希望儿子明白这一点，不要过于执着，自己知难而退。这样他们母子仍然可以保持良好的关系，不至于为了两个外族女子而闹翻。
　　嘉良玘也不想和母亲翻脸。他其实很尊重母亲，也很感激她将大首领之职让与自己。但他有自己的抱负，他不想跟在母亲的后面亦步亦趋。他要做一个前所未有的阆族大首领。为此，他必须迈出嘉良娥为他划下的圈子，占据自己的立足点，开辟自己的天地。
　　“族中的长者，我会去拜访她们，说服她们同意我的做法的。”
　　嘉良玘握紧了双拳，语气坚定地说道。
　　嘉良娥听了这话，心里甚至泛起一阵怜悯。她摇着头，说道：“阿玘，想必你也知道，族中长者是不会同意你的做法的。千百年来，我们阆族人哪里有过女子与男子同居的一室的做法的？更何况是与外族的女子！你还是我们的大首领，怎可以破坏我们的传统呢？还有，滇良一家也不会允许你这么乱来的。滇良乃棣是个多好的姑娘呵？你难道要抛弃她吗？你这样做，全族的男子都会唾弃你的！阿玘，你是如此聪明，怎么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呢？你还是放弃吧，我已经让娥玦去安排人了，尽快将那两个外族人送出山外。”
　　“阿姆，你切不可这样做。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和族中长者商议。你不能现在把她们送走！”嘉良玘着急起来，他的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母亲已然开始行动，要将姬玛姐妹赶走。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静默。嘉良娥强烈地感受到了儿子脸上呈现出来的燥热。她的内心里，也燃起了某种焦躁。此时，母子俩人都处于临界的状态，他们都想维持着彼此亲情里的和气，但又都不想向对方让步。
　　“难道你真的不怕在众长者面前丢脸，失去你大首领的尊严吗？你知不知道你去拜访她们，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反而只会脸面扫地？”好一会儿，嘉良娥终于打破静默，厉声说道。
　　嘉良玘梗着脖子，毫不服软地说道：“我嘉良玘敢说敢做，有什么后果，我也敢承担！”
　　这话让嘉良娥噎了一口气在肚里，她发狠地说道：“那好，你既然不怕担这个后果，那我也就把话说在前面，你这么执意要公开，让大家知道你的想法，若是大家都不同意的话，你是否同意将大首领之职让出来？”
　　“我为什么要让出大首领之职？”
　　“你难道不明白吗？作为一个大首领，你必须具有统领全族的威权和尊严！你这么不守规矩，还要去请求长者们同意你，你就已经失去了你原有的威权和尊严！你如何还能够继续你的大首领之职？”
　　“阿姆，我不认为我这么做是破坏规矩！相反，我有权寻求某种改变，去适应新的变化。为什么男子不能够和女子同居一室呢？水里的鸳鸯，林子里的野兔，土地里的老鼠，不都是雌雄一家吗？我也听说其他部族里，是有男女同居的。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试一试呢？普通的族人不敢，我是大头领，我来试试。族里的女子不敢，上天给我送来了外族女子！这不正是我的机会吗？我是尊重长者的意见，才去拜访他们的，怎么就会失去威严，失去尊严呢？阿姆，你曾经是阆族的大首领，你也是我阿姆，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无所畏惧！若是你因此而认为我不能够担当大首领，我将大首领之职交还与您便是。”
　　嘉良玘这番话，有软有硬。嘉良娥听了，也不免踌躇。她当然不打算在此时剥夺嘉良玘的大首领之职。家族当中，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任大首领之职的了。她之前的话，是想给嘉良玘一个威胁，让他知道那么做的严重后果，放弃去游说族中长者的想法。可是嘉良玘毫无退让之意，相反，他还暗示自己除了他嘉良玘，没有别人可以担任大首领之职了。尽管嘉良娥有些后悔让嘉良玘担任大首领，但实际上，嘉良玘是家族中的不二之选。
　　嘉良娥思量再三，想不出一个阻止嘉良玘的好办法。她于是对儿子说：“你去把娥玦唤来，听听她有何见解，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嘉良玘知道母亲的意图。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知道阿姆一向重视阿姐的意见。不过我今天是来请求阿姆的同意的，因为阿姆你是从前的大首领，我的想法和作为，都需要阿姆的支持。你让我去唤娥玦来，她难道能够改变你老人家的想法吗？若是这样，我这个大首领，难道是要服从娥玦的意见吗？这么做，不会有害我的威权和尊严吗？”
　　这话让嘉良娥颇为震惊，也让她对儿子另眼相看。她自己早已习惯了遇事都和娥玦商量的做法，从不觉得有何不妥。如今被儿子这般说破，原来他对此是颇有看法的。这也说明嘉良玘对阿姐娥玦早有不满，只是从未表明而已。难道这是他想方设法要寻找一个女主人，然后赶走娥玦的原因吗？嘉良娥沉吟着，衡量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阿姆，不如你让我去尝试一下，若我能够获得众长者的同意，我便留下两个外族女子。若我不能获得众长者的同意，我自会安排送她们离开。如何？”嘉良玘见母亲沉吟不语，便主动提议，让她也好有个台阶下，自己也有回旋余地。
　　嘉良娥见此，也不好再明确反对。她皱着眉头说道：“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你自己提出一个时间，时间到了，你若能成，你把她们两人领回你的围楼。你若不成，你将她们送走。”
　　“那一定！我们就以一月为约。下次月圆之日，我若不能得到众长者的允许，我一定将她们送回家。但是，我若是得到了众长者的应许，我就可以将她们接回我的围楼，做我的女人！阿姆，我们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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