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14

　　听到滇峤佬说嘉良玘是阆族的大首领时，姬玛不禁愣住了。
　　她想起了她们茂族的大酋长，嘉良玘和他应该是同一类的人。若不是大酋长欲强迫妹妹白玛祭神，她们怎么会离开家乡出走深山？又怎么会来到阆族寻求生路呢？姬玛愤懑地想到，是不是当大首领的人的想法和行为是和普通人的想法和行为不一样的呢？按照姬玛自己的想法，自从那晚和嘉良玘合房，虽然不是在茂族的竿竿屋，也不是在阆族人的围楼里，但嘉良玘将生命之水给与了她姬玛，就意味着他接受了她，也意味着他爱她。姬玛心目中的爱，就是愿意付出，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她以为嘉良玘也会像她一样，因为爱她，就一定会对她好，允许她和妹妹留下来，在阆族一起生活。不料，他不但从此不再露面，他甚至要她们离开！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呵。要么，就是因为他是个大首领？阆族的大首领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外族的女子？怎么可能和外族女子同居一室呵？
　　想到此，姬玛不再对嘉良玘抱有任何的幻想。她在一瞬间改变了留在阆族生活的想法。虽然痛苦，但她下决心要离开阆族，去另外一个部族寻找她们的新生活。
　　“这位大叔，谢谢你来带我们离开。我和我阿妹不想回茂族。请你带我们去凉族的寨子可好？”姬玛涨红了脸，用请求的语气说道。
　　滇峤佬很惊奇地看着姬玛，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说这样的话。他的茂族语并不流利，他想是自己听错了她的意思。于是用了缓慢而强调的语气说道：“你是茂族人，对吧？我送你们回去茂族，明白吗？”
　　姬玛有些着急起来，她的声调也有些变了：“凉族，凉族！我们要去凉族。”
　　“你们是茂族人，为什么要去凉族？”滇峤佬听明白了姬玛的意思，却更加疑惑了。
　　白玛一开始也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她的想法是去找那个带她们来阆族寨子的大哥，询问为什么她们不能够留下来。因为她知道，姬玛一定是爱上了那个大哥，她比自己更希望留在阆族生活的。但看到姬玛反复地说要去凉族，白玛心想，姐姐的决定总是有她的道理的。于是她也生气地帮腔道：“你管我们去哪里？你们不让我们在这里住下去，我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滇峤佬本是好心，想着自己既然要送这两个年轻女子走，为了她们的安全，就应该把她们送回家。见到白玛生气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好心不被她们领情。于是提醒两人说：“茂族和凉族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你们要是去了凉族那里，就很难回去茂族了。”
　　姬玛听了这话，眼睛不禁红了。她何尝不想回去茂族，回到自己的部族里去呢？在阆族生活了不过十几天的功夫，那种茫然和没有着落的滋味，实在是一种折磨。但一旦她们走出了茂族，她们就难以再回去了。除非她和白玛，都得到了男子的生命之水，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那时，她们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回去。想到此，姬玛咬了咬牙，将难过和辛酸咽回了肚里，说道：“我们不回茂族，就去凉族。”
　　“那好。我明天一早在寨子的路口等你们。路远，我们趁早走。”
　　嘉良玘拿到了大祭司的祝福草绳后，他就在心里谋划好了说服阆族长者们的策略。往常，若是寨子里有什么大事需要长者们参与商议，嘉良玘只需要擂响石屋里那面祖传的狼皮鼓，众长者们便自会来到石屋。可是今天，嘉良玘不打算这么做，他的计划，是先和几个具有说服力的关键长者沟通，说服他们支持他。然后他再聚集所有的长者，以达到获得所有长者支持自己的目的。
　　具有参与议事职责的阆族长者，一共有八人。最年长的长者东乎尔英，她是众长者中最具有号召力的人，不仅是因为她的年纪最长，更重要的，是她被公认为最公平且最具有智慧。嘉良玘来到东乎尔英的围楼，将自己求见大祭司的过程，从头至尾叙说一番，然后说道：
　　“长者尔英，这是我在大祭司那里求到的草绳，以你的智慧，你应该知道这节草绳所代表的意思，那就是我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两个外族女子，就像这两朵野花，可以融合在我们的部族里，成为我们阆族的一部分。我们不应该违反山神的意思，我们应该善待她们。她们就像是山神赐予我的礼物，会给我带来运气和改变。长者尔英，嘉良玘在此拜托！因为只有你的智慧，才能懂得大祭司的谶语。请求你把草绳的含义，向所有的长者解释！”
　　东乎尔英已经年过六十。虽然已是满头白发，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她的耳朵依然灵通。她是阆族寨子里，见过大祭司的次数最多的人，也是最相信大祭司，最敬佩大祭司的人。当她接过嘉良玘递过来的草绳时，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噢，这是龙山蔺草结的草绳呵！若是夹了别的花草的话，龙山蔺草可能会燃烧起来的呢。你确实是得到了大祭司的应许了的呵。”
　　嘉良玘听了这话，心情立时大振。兴奋地说道：“长者尔英，你不愧是我们阆族最有智慧的人哪！若是没有大祭司的祝福，也就没有这节草绳了！我马上就召集所有的长者，来商议安置那两个外族女子的事情。请你为各位长者解释这节草绳的含义。”
　　东乎尔英却摇了摇头，安详地对嘉良玘说道：“大首领，我固然可以对众长者解释这草绳的含义，可是恐怕你还是不能收留那两个外族女子。”
　　“为什么？”嘉良玘有些愠怒地道。
　　“因为那样一来，你会失去你大首领的职位的。”东乎尔英看着嘉良玘，很冷静地说道：“嘉良玘，你愿意因为收留了这两个外族女子，而失去你的大首领职位吗？”
　　听了这话，嘉良玘在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朗声说道：“除了我，阆族人中还有谁会收留这两个外族女子呢？除了我，还有谁敢于接受大首领的职位呢？我嘉良玘是受到山神保佑，全体族人所接受的大首领！如今，我才是能够率领阆族人开创崭新伟业的人，谁敢挑战我的位置，我决不对他客气！”
　　东乎尔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阿玘，你还年轻。我能够给你劝告，就是这些了。你不妨想清楚，再召集长者们商议吧。”
　　嘉良玘对东乎尔英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后离开了。
　　正当他打算去找另一个长者时，他看到了满面愁容的东良阿芒。
　　原来，当东良阿芒去到东满良娥处寻找姬玛姐妹俩时，却被告知她们已经在当天早上离开了。阿芒问她们去了哪里时，东满一家人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因为她们原本就不欢迎这两个外族女子，从来都不在意她们的存在。况且彼此间又语言不通，她们就算说了什么，东满家也听不懂她们说了什么。
　　阿满惟有去找滇峤佬。可是滇峤佬的家人只知道他一早就离开了，说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他们也不知道滇峤佬去了哪里。阿满只好垂头丧气地来找嘉良玘。
　　嘉良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激怒了。他马上联想到母亲嘉良娥曾经说过的，要将两个外族女子赶回到她们的母族去的话。他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暗吼道：“明明说好了一个月的，就这么等不及吗？连基本的信用都不遵守了吗？”
　　阿满怕他过于冲动，连忙提醒他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她们今天一早刚走，我们去追还来得及吧。”
　　嘉良玘也醒过神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她们一定是去往茂族山寨那边去了。我们马上去追！一定要把她们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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