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当时明月（七）

公主脚步一顿，而后更快起步，“要是因为这件事父皇责罚我，我一定要让她给我……抄十遍书！”

        君珑自然没打算大摇大摆地直接出城，她不能。借着一身武功，她很快就到了东玄门附近，看着值守的士兵，内心慌乱又镇静地思考起来。刚想定路线，一柄□□横在自己面前，双华直接甩出来做防备状态，好在自己面前只有一个人。

        “双华？你是君家三小姐？”荣焕收回自己的武器，略带思考地看向君珑，“三小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就是今天说了你几句吗？你至于吗？”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见过公主。”荣焕现在满是疑惑。

        顾不上品鉴一番传闻中的英姿飒爽，公主顺了顺自己的胸膛，忙道：“无非就是说你脑子笨了些，说你晚出不知打灯，说你走路不用脑子，说你有眼无珠说你识人不清，你看看我哪点错怪你了？”

        君珑紧紧握住双华：“公主，慎言。”

        “你以为你是夫子，哪里轮到你对我说教了？”公主越说越起劲，放在平时她确实没有这样的机会，“待不下去就趁早说自己不行，你好我也好不是？成天儿在我面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想待就不要待，本公主哭着留你了？”

        “公主！”君珑自知今晚是自己冲动，但她不能为君府惹麻烦。

        “你不是想走吗？你走啊，本公主说一个‘不’字就算本公主输！”公主看着木讷的君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快走！今晚别让本公主瞧见你！”

        终于反应过来的君珑立刻跑向城门外，还被公主的侍从塞了一把花灯，值守的士兵看见荣焕点头后也自是放行。

        君珑走后，荣焕同公主相视一笑。

        “见笑了，荣将军。”

        话音刚落天空竟下起了雪，荣焕对公主行了一礼，“天寒，请公主早些回宫。”

        君珑来到清影堂，心想不愧是他的婚事，到处张灯结彩，囍字当头。即便下雪也没催散来往的宾客，君珑走进堂中，一眼便找到了客席中敬酒的卿明。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美好，能配上他的不是只有白衣。

        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的，唯有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第一个发现君珑到来的人却是君华诚，他挡在君珑面前，君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东西太多，震惊、失望、无法理解，还有深深的委屈。

        君珑提着耷拉的花灯离开，君华诚想了想还是找到卿明，告诉他君珑来了。

        卿明忙去寻找，直接奔去了君珑最喜欢的藏书阁旁的角楼。她说过那里风景最好，可以看到完整的日出与日落，可以看到半个鲤城。

        雪还在落，卿明看到一点光亮，慢慢走近，就像他之前走向他的太阳。突然听到沙哑的一声，卿明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恭喜你啊，卿明。”

        卿明有些恍惚，第一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

        这也是自分别后两人说的第一句话，未免过于唏嘘。

        “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谢。”卿明从华诚那里得知，是君珑求了君家的神药将他救活。

        “不必了，本就是我该还你的。”

        “你现在还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

        “所以，你连让我把话说出口的机会都不给我……”君珑这才转身看向卿明，漫天大雪中刺眼的一身红衣。

        君珑再次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他今晚成婚。

        算了。

        “你不该在这儿的，回去吧，明哥。”

        “我不会再等你了。”

        说完两句话君珑便走了，将花灯留在了那里。

        小小的蜡烛照不到乌云后的月亮。

        卿明要拉住她的右手就停在半空中，喃喃道：“让我好好解释的机会你也没有给我啊。”

        “你的确不该在这儿，”要不是瞄到角楼上有小亮光，现在沈南星还在下面漫无目的地找他，“新娘子还在等你。”

        “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南星？”

        “我不知道，”沈南星并不想思考这些，拂去手背上温热的雪水，“你别闹得两边都为你哭。”

        君珑当晚还是回到了凤栖阁，手里拿着的却成了值守处的简陋木灯，是荣焕给她的。侍从将满身雪水的君珑带到公主面前，于心不忍，为她披上自己的丝绸被子，也为她多添了炭火。公主催她先去泡热水澡，君珑却只是一味趴在桌上哭。公主也算知道她的脾性，便辞退了侍从，自己换个房间睡觉，留她一个人哭。

        第二天君华诚便拿了半夏的出入牌子进了宫，君珑睁着已经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君华诚无话可说。

        君珑在王宫中还需要待到来年夏天，期间她被放行回家看望父母，君华诚和半夏也多次来到王宫中看望，对那个名字闭口不谈。只有父母找她谈心时，隋妍问了一句，问她是否后悔；君珑沉默了一会儿，出口的回答依旧是不后悔。

        隔年秋末冬初，君珑正在君府自己的厢房中练字。君华诚探头探脑地走近，开口便是唐守老先生和沈南星都想她了，还有沈绰姐，希望她能去鲤城聚一聚。君珑答应了。

        在去的路上，君华诚说，其实再过几天就是卿明儿子的满月酒。君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君华诚紧接着又说：“明哥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

        “在我这儿他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诚哥。”君珑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马车里又沉默下来，融进了冬天。

        沈绰和清影堂众人热情地招待了她。满月酒是在三景客栈办的，君珑依旧站得很远，看着卿明；这回面上多了一丝笑容，见卿明也看向她，她便作揖，道了声“恭喜”；也不管对方能否听见。

        自这天后，君珑便时常出入清影堂了，但刻意避让卿明，卿明也避着她。卿明的孩子满一岁后，他们一家三口便搬出了清影堂。

        听沈绰姐说，卿明为他的孩子取名为卿歌寒。

        六年后。

        十八岁的君珑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君华诚总是抱怨她穿一身袍褂便衣，埋没了她那张秀脸。君珑的确很少穿裙子了，再次进入清影堂后，她热衷于出任务，她喜欢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困苦的人，在清影堂中更是风生水起。

        风和日丽的一天，对于鲤城的初春来说十分难得。唐守将四人叫到自己面前。

        “卿明，南星，还有华诚和珑儿。”不等说完简短的一句话，唐守便咳嗽起来，“想必你们都听阿魏说了，老头子我活不了多少年，可清影堂我放不下，堂里年轻一代就数你们几个最优秀也最有号召力。眼下有个任务，南星、华诚和珑儿，你们仨去，表现最好的那个人就是下一任堂主了。可有异议？”

        “任务内容是什么？”沈南星问了一句。

        唐守一摆手，让归海读给众人听。

        “三月二十八日，即今晚，江息金岭沈天夜将秘密做客大将军府，任务一，刺杀沈天夜；任务二，刺杀荣狄；任务三，取走荣狄房间中的将军府账房原簿。”

        “华诚一，南星二，珑儿去三，可有异议？”

        “诶哟，我胃疼。”沈南星说完抱着肚子就躺在了地上，“不行了不行了，腹如刀绞，走不动了。”

        众人皆知三人里武功属沈南星最好，也深知他不是愿意做堂主的人，便任由他做戏。等他扮累了直接赖在地上，卿明向唐守开口道，“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我替南星去吧。”

        “你俩认为呢？”唐守将决定权抛给君华诚和君珑。

        “无异议。”君华诚率先说道，君珑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心里却在想，这是几年来第一次和他一起出任务。

        三月二十八日晚，三人穿着夜行服窝在将军府东侧的一棵树下，摆在面前的是将军府的地图。

        “方才我去看了一圈，他们的宴席已经散了，现在沈天夜在客房，北边；荣狄还在大堂，这儿，他的书房就是他的起居室，在这儿。”君华诚低声说着，手指有力地在地图上比划他们三人分别要去的地点。

        “沈天夜好说，客房没多少人把守，难的是荣狄这个老头子；珑儿，咱俩尽快得手回援明哥，知道了吗？”

        “最多半个时辰，不得手就撤，懂吗？”卿明补充了一句。

        君珑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切记安全第一。”

        收好地图，三人便散开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君珑离目标地点最近，翻了墙便摸着黑向前走，借着石子路上昏黄的小灯和月光，很快便来到了将军起居室。君珑还以为账本原簿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荣狄会派人时时看管。君珑摸清哪间房是书房后便绕到房后，准备从后窗进入。

        进入书房后，昏暗的环境让君珑感到不舒服，现在能照明的只有月光，外面还有巡走的下人，君珑不敢轻易点火。君珑并不知道账本原簿的具体位置，只好静下心来慢慢搜寻。也好在自己幼时时常在父亲书房玩耍，知道大多贵重物品都会放在何处。不到一刻钟，君珑便得手了，轻松得让君珑自己都有些诧异。

        将原簿收好，君珑原路返回，准备先去找君华诚，与他会合后再去看卿明。因着手里的地图，君珑很快摸到客房的位置，只是还未走近，嘈杂的打斗声便吸引了君珑的注意。

        君珑就近躲到一间屋顶之后，向打斗处望去，竟是君华诚被包围了，虽暂时未落入下风，君珑见情势也不妙，立刻现身帮君华诚解围。

        “我处理这些。”

        “注意安全。”

        君华诚扔下这句话便去追赶被人护送跑走的沈天夜。不止是君珑，君华诚也没有想到一个邻国的官竟然会受到如此保护。君华诚躲过在房外巡走的八人，进入屋内竟然还有五个暗卫。只怪自己不小心的君华诚只好现身与众人搏斗。巡走的下人还好说，不过是看起来勇猛，这五个暗卫才是硬菜。纵然清影堂出任务是以任务目标为重，但君华诚从不想伤害目标之外的无辜性命。

        所幸君珑来得及时，沈天夜一行人并未走远。君华诚紧跟上去。

        在不伤人性命方面，君珑手中的双华比君华诚的剑有用许多，关键在于双华扇骨中存放的细针。解决完十一个人后，君珑忙向君华诚走的方向追去。

        慌乱中没走几步君珑便撞上了人，没想到竟然还是熟人。

        “公主？”

        “啊啊啊啊，刺客！”

        君珑见公主独身一人，记起自己现在是蒙面夜行服的装扮，遂安下心来。想起君华诚，便粗犷着嗓音喊道：“你往这边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阵嘈杂声，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

        “有有有，他们往那边去了。”公主狼狈地蹲坐在地上，手胡乱地指向右前方。君珑怕她误事，直接手刀让她昏迷，还贴心地把她移到石灯下，方便巡走的人发现她。

        君珑按公主所指的方向追去，发现前面便是中心大堂位置，一边想着沈天夜这厮果然来找荣狄了，一边慢下脚步。

        前方便是非同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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