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珍妮号游轮（四）

沈宇陷入沉默。

        他所认知里的生物，但凡能够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一席之位，都恐怖到让人悚然。无数人光对视一眼就能陷入疯狂与谵妄，更别提近距离接触。结果这人问他吃没吃过？

        那些东西能吃吗？其中可还有类人的存在！有些生物的食谱就是人类！

        池将见沈宇这个反应，当即得到答案：“没吃过。那我下次试试。”

        沈宇见池将逐渐离谱，忙提醒：“正常来说不能吃！吃了可能导致精神失常，变成疯子。”

        变成疯子？

        池将略一思考：“有些生物里有神经类毒素？难怪刚才的医生这么受欢迎。如果能加到联系方式的话，可以考虑合作研究下如何剔除生物里的神经类毒素。这里的生物能不能人工繁殖？”

        沈宇：“……”不，重点不是这个。

        池将自言自语：“不知道他是哪一科的医生。希望是临床或者药学。要是手术刀用得很利索得话，还能帮我打下手。”

        沈宇一个正儿八经特种兵，在此刻被全然撼动。他平日里维持的坚毅与稳重直接在崩溃边缘探起了脚：“……你怎么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做了？很危险！”

        池将忽然醒悟：“对哦。”

        沈宇见池将醒悟，心慢慢放下：“未知生物不要随便尝试吃。万一……”万一比河豚还毒。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池将说着：“直接问本地厨师不就行了？一般高级餐厅，小费给得足够多，厨师做完菜会出来表达感谢。让乔小姐多花点钱吧。”

        沈宇：“……”这对乔小姐的钱很失礼！年轻人给乔小姐的钱道歉！

        池将做好了决定，唯一可惜的点就是自己对本土生物缺乏认知。看来需要再多翻看一下葛老头的日记本，看看里面有没有见缝插针写到点什么。

        如果不懂的话，那就丢到一旁吧。

        嘴馋了。有什么事情会比吃饭更重要呢？

        池将重新打开冰箱，把那一罐黄泥螺拿了出来：“话说多了，不如来点零嘴。”

        沈宇：“……”这句话和前面一句话有什么关系么？不要做这么生硬的转变！

        要说先前沈宇第一眼见池将，还在心中觉得这人极为莫测。那么现在的沈宇对池将的感受，就是另类的“莫测”。他完全无法理解池将的思维，甚至内心有一万句话可以吐槽。

        现在是考虑吃的时候么？应该赶紧沟通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并做好应对接下来事情的准备。

        可惜沈宇不知道，池将拥有一个在厨艺上极其严苛，在人生其余诸事上极其放养的师傅。他抗压能力极强，认知观点与常人相差甚远。

        涉及到美食，池将的话多了起来。他将黄泥螺放到书桌上，又从自己的包内取出干净筷与小碟，同样摆放到书桌上：“这就是黄泥螺。壳薄、无厣、味鲜、桃花时节最为肥美。”

        他接触过的人很多，知道有些人听不明白文绉绉的话，解释：“一般来说它并不出现在今天外面这样的海域边，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多是在有泥的滩涂，才能够挖掘到这样的美味。软壳，软到可以直接吃，没有一般螺蛳会有的那一片坚硬的厣。在桃花时节，肥美螺肉的味道最美好。”

        这是一种充满浪漫的食物，似乎穿越了几千年的历史，从千年前书生诗会的案几上，传递到如今酒店书桌前。

        池将用没有沾水的筷子将黄泥螺从罐头中取出，轻松放到碟中：“它的外壳有一层柔软黏液。这层柔软粘液就好像桃花季节中煮入甜品中的桃胶。它这种做法是用酒浸渍，因为放过盐、放过糖，所以整体口感入口即化，又因为带壳会多一点脆爽。当然过大的黄泥螺别吃壳。吸入里面带浅淡酒味的螺肉就好。弹性和一般螺不一样。”

        光只是放在碟子中，浓重的酒香已然弥漫开。

        沈宇实在是想要说的警告太多，可又被食物和池将岔走话题，他视线落在长相并不算和善，从某种程度上如果稍巨大化也会相当可怖的食物上。

        沈宇：“……”这个黄泥螺讲得很好听，可看起来黏糊糊裹着一层胶状物，里面像卵像豆形状的黄褐色螺看上去真的很古怪。当这些泥螺加叠在一起，如同某些生物一口气排出的后代纠缠在一起，散发着酒味和海腥味，完全看不出是好吃的食物！

        作为一个优秀的单兵，什么都能吃。但这不代表着他真的什么都爱吃。沈宇盯着黄泥螺不放，话却在问池将：“你考过高级厨师证？在哪家大饭店工作？还是自己开了饭店？”

        池将不开饭店，将纯白小碟子往沈宇面前一推：“到处都走，所以并没有具体在哪家饭店工作。局限在一个地方，很难尝到世界各地的美味。”

        沈宇觉得很有道理。可还是觉得池将现在的心态不对：“那个……”

        池将把筷子一塞：“吃。”

        沈宇：“……”

        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只给别人吃？池将当然选择自己一起吃。

        他又取了一双筷子，高兴下筷，高兴将黄泥螺放到嘴中。

        沈宇发现池将根本不听自己说话，心情沉重接过筷子，从小碟子里取一枚黄泥螺品缓慢放到嘴里。

        咸鲜中带有微醺的甜，海产品的腥味暗藏其中，极其浓郁，或许会让不少人不习惯甚至排斥这种美味。然而黄泥螺的腥味和一般海鲜的腥味不同。它如同会让人上瘾一样，让人尝完一口禁不住下筷品尝第二口。浓重的酒香充斥在口鼻中，传递到大脑皮层。

        这才是海产品该有的味道。

        浓郁酒香让人仿佛见证到曲水流觞，见证往溪水白瓷瓶中丢筷子的快乐。可惜缺少一些桃花，不然整体的气氛会更有氛围。当然秋季的桂花也行，不过秋季的时候，黄泥螺就没有这么肥美。

        这是在房间内意外发现的美食。

        好吃。

        再来一个。

        嗯，确实味道不错。

        再来一个！

        池将心情愉悦：“晚饭的时候这就当配菜吧。”

        同样连吃好几个的沈宇手顿住。

        啧，他怎么又夹了一个。

        心情更沉重沈宇抬起头深深看向池将：“……对本地的食物，还是需要有一点警惕心。”那些食物比黄泥螺难吃得多！

        沈宇是官方探索者，早早听前辈们传授过经验。

        前辈们悲痛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妈的老子还不如吃干粮。”

        池将和沈宇并不算熟，并没有意识到沈宇的话委婉到七扭十八弯。他坚定的认为高级酒店就会有高级餐饮，高级餐饮注定邀请了高级厨师。

        海边的美食不管怎么说，哪怕是生的放上来也好吃。

        他入乡随俗，和沈宇表示：“没关系，我不挑食。”

        沈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一个大男人搁下筷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酒店里和一个陌生人吃东西。他揉了下扎手的头发，憋出了一句：“你是为了什么来这个世界探索？”

        池将不舍得一口气把美食吃完，盖着玻璃瓶盖反问沈宇：“别人基本上是为了什么来这个世界探索？”

        沈宇知道的东西远比池将多。他意有所指：“这个世界毕竟比较特殊。每个人都有自己目的。”

        他交代归交代，也警告着池将：“探索人员凡是能存活下来的，都或多或少会有收获。但前提是活下来。每一份收获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池将发现沈宇知道的消息多，又问：“我们明天要坐的轮船是珍妮号？”

        沈宇见池将终于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参与感，沉重的心情和缓些：“我在来的路上和司机聊了聊。我们明天要乘坐的轮船确实是珍妮号。她是一艘象征着爱情的轮船，今年二十岁。由于建造年代久远，很多设施老旧，所以前段时间进行了整修。明天是她整修后第一次对外营业且远航，也是二十周岁纪念日。”

        他说了一句刚听到有些微妙，但又感觉很重要的话，“有游客说，珍妮号又被称为搜寻航船。但我细问的时候，游客没有回答我。”

        顿了顿，沈宇继续开口：“更多的细节可能要到轮船上才能知道。到了轮船上，我们要尽量向船员和船长了解更多关于这艘船的事情，也要警惕出现各种意外。要知道海边很容易出现海怪。”

        池将：“……”海怪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他正打算问，就听之前一直保持着稳重和善的新朋友快速强调：“海怪不能吃！他们是怪物。你完全没有办法分辨出有没有毒。他们的长相能突破你的想象极限。”

        人警惕是正常的。

        池将想起葛老头说过的话：“人类对未知要抱有敬意。”

        沈宇郑重：“对，没错。生命只有一次，不要随意尝试。”

        池将顿了两秒，试探性再次开口：“深海鱼长得千奇百怪，可饱含蛋白质和脂肪，因为常年浸泡在海水里，比淡水鱼更有营养，烤起来也格外香。”

        啊，想吃。

        沈宇：“……你清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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