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死不休

这次赵翕带着自己的影卫暗卫出宫是偷跑出来的。他当时收到线报，冀州郡官府里有人暗中与前朝余孽相勾结意欲要谋反，且谋划相当严密，暗线手中并没有能证明的证据。且冀州郡的郡守孟景武是当朝太尉宿城一手提拔的，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走正常程序上报朝廷。所以，赵翕要亲自走这一趟。

        近几年，皇上赵狄偏听偏信太尉宿城，将除西北大军之外的几乎所有兵权都交给了宿城掌管。而宿城此人对上心思灵巧，善于揣测圣心，对下口蜜腹剑，贪得无厌，赵翕对他是深恶痛绝，尽管是皇帝的近臣，但赵翕还是多次苦劝皇帝远离宿城，其人心思险恶，贪得无厌，可是皇帝已经被宿城成功洗脑了，对赵翕的话是丝毫听不进去，反而斥责他闭目塞听，冤枉好人。

        一次，皇上下朝后，在议事厅接见西北大将军公孙毅派人送来边关的日常战报，并派人叫了赵翕过来一起听听。赵翕走进议事厅，向皇上行礼完毕，站到一旁，就见宿城也在，不由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送信人向皇上呈上战报，突然下跪，涕泪横流，“启禀陛下，今年冬天西北边关气候非常恶劣，到现在已经下了第三场雪了。可是本应早就下发给兵士的过冬棉衣至今还尚未到达。对面匈奴军打来的时候，兵士们只能穿着旧棉衣甚至是穿着单衣，冒着大雪与敌人交战，有很多士兵不是死在了战场上，而是被活活冻死！”

        皇帝赵狄很是吃惊，他也知道，西北边防一直吃紧，所以，把自己最为信任的公孙兄弟派驻到了那里。“宿城，这边关补给应该是你的管辖范围，这个情况你可了解？”

        “启禀陛下，西北边关的补给确实是微臣负责，但今年各地多发灾情，很多地方的税收都不能足额上缴，导致国库亏空，而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下个月陛下的寿辰，不过近日，内务府联合户部已经把陛下寿辰所需事宜准备齐全，着手开准备西北边关的军需物资了，相信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微微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赵翕在一边听到怒火中烧，他心里清楚自己和宿城的不合让父皇不满，可是他实在是无法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父皇，”赵翕无视苏公公的暗示，上前一步，“翕有一事不明，希望能向宿太尉请教。”

        “哦，有什么事，你问吧。”

        “有什么事还请殿下赐教。”宿城根本不怕赵翕，黄口小儿，认为凭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就能高枕无忧接手皇位？他还是太嫩了点。

        “宿太尉，据我所知，边防军需应该是年中就该开始准备的，所用费用也是户部所设的专项支出，应该是由之前一年财政收入补充。这与今年财政收入如何又有何关系？”

        赵翕转而对皇上跪下，“父皇圣明，如今京城温暖舒适，平安祥和，是无数边关战士不畏生死，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如今听说他们居然缺衣少穿，穿单衣上场杀敌，儿臣心里实在难受啊！”说罢，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大殿下爱民如子，宿城深受感动。可微臣已经在命人加紧赶制军需了，大殿下就不要难受了。”宿城在一边说，最后半句话故意压低声音，用只有赵翕听到的音量阴恻恻的说。

        赵翕抬起头，怒视着宿城，宿城也看着他，目光中有轻蔑，有挑衅也有威胁。

        “那请宿太尉把我之前请教的问题解释一下吧。”

        “陛下圣明。大皇子殿下确实是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正如殿下所说，边防军需确实是应该年中就该开始准备的，所用费用也是户部所设的专项支出，也确实是由之前一年财政收入所补充的。”

        “那为何”

        “殿下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吾皇陛下是天下所有臣民的君父，这寿辰就是天下最重要的事！但吾皇体恤，往年寿辰也从不让大办，微臣这心里就已经很难受，但今年是四十岁寿辰，是整十数的，微臣就想着要给皇上举办一场隆重盛大的寿辰宴，让天下人都能感受到吾皇的皇恩浩荡。所以，年初的时候就开始准备，暂时从户部的边防军需费用中挪用了一部分，但这挪用的那部分日前已经被补足了。”说完，朝着赵翕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不知微臣的回答殿下可否满意？”

        赵翕看向皇上，知道皇上在等着自己的答复，也清楚，这宿城给自己挖了个坑。若自己示弱，回答满意了，那这件事就过去了，自己的一番精心安排也就付诸流水，边关战士受的苦流的血不会有人关注，也不会有人在意，可如果自己表示不满，就会被认为对皇上不尊，那很明显会惹怒皇上，自己很可能会被迁怒。

        “父皇，对于宿太尉的回答，”赵翕顿了顿，抬起头，“儿臣不满意！”

        “那你想怎样？”皇上的声音中明显夹杂了火气。

        “儿臣请求彻查此事！”赵翕双膝跪地，头再次重重的磕到地面上。

        “赵翕，你是对谁不满？”皇上怒吼，对这个乖巧懂事，自己也一直宠爱有加的儿子还是第一生这么大的气。

        “惹父皇生气，是儿臣之罪，儿臣愿领责罚！”赵翕人跪在地上，声音依旧响亮清楚。

        在场的众人都清楚，赵翕这是拿自己的身体来和皇上谈条件。

        “你”皇上一时有些无语，真让他下旨打赵翕，他是舍不得的。

        “惹父皇生气，是儿臣之罪，儿臣甘愿领罚！”赵翕执拗的跪在那，又声音响亮的重复了一次。他这次铁了心要收拾宿城一次，尽管也知道仅靠这次是肯定扳不倒他的，但就算只是断其羽翼，也是对宿城势力的一个威慑。

        “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将大皇子赵翕拉下去，鞭刑十下！”。

        鞭刑？“父皇，儿臣请求换成仗刑！”尽管鞭刑是苏公公执行，会对自己留情，显然皇上也是想到这一点了，可就是因为这样，这件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就小了，这不是赵翕想要的结果

        “你可知，宫内的大杖都是”

        “儿臣知晓，请父皇成全。儿臣愿领杖刑二十！”

        “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便成全你！”皇上也怒了，赵翕主动加重刑罚，是为了挣得之后边关军需事情中更大的话语权，“来人，将大皇子拉下去，杖刑二十！”

        “儿臣谢父皇隆恩！”

        赵翕被带下去了，门外很快便传来“噼噼啪啪”的木棒打在肉上的声音，听得人牙根发酸，可是，却只有仗刑的声音，没有哭嚎喊叫声，只有偶尔会传来低低的呻吟声。

        时间不长，杖刑的声音停了下来，赵翕被两个宫人搀扶着进来谢恩。

        “儿臣，”赵翕的嘴里都是血，嘴唇已经被咬坏了，他现在疼的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可这是最后一步，“儿臣，领旨谢恩！”

        “行了，下去吧。调查西北边关军需一事的旨意过后会送到你宫里。”一看到赵翕血淋淋的样子，皇上的心也软了。

        当天晚上，赵翕就发起了高烧，害的师自在在他的寝宫里忙乎了一夜，才在第二天清晨皇上旨意下达时，清醒了过来。这件事果真交到了自己手中，赵翕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可是你看看自己屁股，不疼吗？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自己受这么大的罪，值得吗？”师自在一边给他针灸，一边说，他就是想不明白。

        “值得，当然值得！”赵翕侧着头趴在床上，样子很是狼狈，眼中却充满了向往，“自在，你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不会知道，在那个地方，人的心都是鲜活的，血都是热的。哪怕是个普通的士兵，都是浑身充满精神，和他们在一起，你会感觉活着，真的很有意义。为了他们，不要说这二十杖刑，就是四十、八十，我都能承受！”

        师自在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六岁的大男孩，他才只有十三岁，可他的心里却已经大到装着这天下了，在他的眼中，没有私欲，没有权势，那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情，是义，是民。

        赵翕只给了师自在三天时间，要保证自己三天后能站起来走路，他的人已经开始进入户部和内务府查案，他也要尽快过去看着。气的师自在恨不得撂挑子走人，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伤成这样，就算是他年轻身体好，也最少要七八天吧！可是气归气，该是用多大劲还得要用多大劲。可到了第三天晚上，赵翕的屁股还是血肉模糊，可到了第四天早上，赵翕就真的要下床去查案了。

        “我的小祖宗，你别疯了好不好？”师自在头都大了。

        “没事，一点皮外伤，又没有伤及内里。”话虽这么说，可刚刚一动，赵翕就疼的脸都白了。“来，把你那些上好的金疮药给我多撒点，再绑紧点不就行了。”

        就这样，不能走路就让人抬着，到了大堂，不能坐着，就站着，折腾一天下来，血都渗出来。晚上换药时，绑带和肉都被黏在一起，师自在费了好大的才把它揭下来，出了一身的汗，床上趴着的赵翕更是痛的大汗淋漓。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师自在实在是受不了了，“殿下，您对自己稍微手下留情一点，行么？”

        “下不去手了？”赵翕回头看向师自在，“你挪开一下。”

        说完，自己伸过手把被粘在肉上的绑带一下扯了下来，上面还带下来一层新长出来的肉皮，赵翕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这下，可以上药了。”

        那声音从牙缝里发出来，还带着微微的颤抖，真是太疼了！

        不过，赵翕的这些罪也没有白白受了。这一次行动确实是威慑到了宿城的势力，也在户部替换掉了一部分宿城的人手，但也成功地惹怒了他。宿城知道，自己和这个大皇子只能是不死不休，没有任何和平共处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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