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姜承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夜他竭尽全力游上岸再见到的姜熠。奄奄一息的姜熠见他居然跑回来了，努力探起身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断断续续道：“承儿……你还是没变啊……为什么要回来……别怕……为兄在你身边……必会护你周全……”

        “我……”姜承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半抱着姜熠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他感觉到姜熠的身体已几乎没了温度。

        殷珣拿到了灵魂石，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岸上，他讥笑道：“哥哥，你还能凭什么护着他？你早已自身难保。”

        姜熠示意姜承扶他起身，他一边艰难地站起，一边心道：“承儿，是是非非已无法解释，但是你要记得为兄从不曾怨你、恨你，这三千年皆是为兄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的路还很长，为兄只愿你今生能幸福平安，永远与过去斩断。灵魂石会始终护你周全，不要怕！”

        说罢，姜熠一只手大力地推开姜承，另一只手扯下颈脖上那颗圆珠，用法术将其震碎。只见那微弱的红光汇聚到了姜熠身上，姜熠随即召唤了一团深红火焰，点燃了自己，火焰越烧越烈，颜色也逐渐由深红变成了鲜红，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姜承一眼，道别似地轻笑了一下，整个人彻底化作一团殷红的火焰包围住了殷珣。

        “不要——！”姜承撕心裂肺般的喊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哪怕只是个陌生人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告别，任谁也无法无动于衷。

        殷珣来不及任何动作就已被火焰层层包围，他脸上的表情除了狰狞与不甘竟还夹杂着悲伤和惊异。

        “不要——不要——”姜承多希望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的心从未像今天这样痛过，这种痛苦折磨着他的每根神经、每个毛孔，“这个自称是我大哥的人什么都还没有说明白！什么是非？什么恩怨？什么三千年？什么都还没有讲清楚！怎么可以就用这样的方式与我告别？”姜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所措。

        火焰中的殷珣，眼中的血色如同快要熄灭一般变得越来越黯淡。他挣扎着拿出了木盒放出了那颗银色的灵魂石，似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一般将它震碎了。银色的光束瞬间穿透了夜空，那耀眼的光芒向着姜承喷涌而来，光芒所到之处火焰也随之熄灭了。

        与之前不同，此时被光芒笼罩的姜承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平静，就如同站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可是脚下却不断传来汹涌翻腾的力量，而那种力量浩瀚无边。他似乎能明白殷珣为何一定要得到这颗灵魂石了。

        姜承看着不支倒地的殷珣，大声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姜……姜大哥消失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珣那已不再血红的眼眸里竟透出了不舍和失落，他缓缓坐起自言自语般说道：“哥哥啊哥哥，即便灰飞烟灭也要与我同归于尽吗？”他抬眼看了一眼姜承，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狠厉，“大哥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对他是一种解脱，对你也是。”

        “什么解脱？你到底在说什么？”

        殷珣勉力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这些元灵已经无法再被封印，日出之后它们会消散，你就当今夜的一切从未发生过！”说罢转身欲走。

        “慢着！姜大哥说的是非恩怨是什么？这三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谁？”姜承上前想拉住殷珣却被他一个箭步躲闪开，姜承意识到他也忌惮自己身边的光芒。他朝着殷珣走过去，逼的殷珣连连后退。

        “三千年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你要想知道自己是谁，就该自己去找答案！”

        “我……”姜承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知道什么答案，他甚至希望今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他面前，就算不论前因后果，那个人也是因为他而消失的，就这样把这一切当做从未发生过，任谁也做不到吧？况且他这十九年还有那么多的疑问，又怎能当做从未发生过？

        “元灵……这些元灵是我的，对吗？拿回它们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一切的答案？”姜承看着包围着自己的光芒露出了无所适从的神情。

        殷珣异常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已错了一次，不要一错再错！你与大哥缘分已尽，今生你好好为人即可。”

        “我……我想知道答案……”姜承的语气里有一丝怯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得到怎样的答案，他只知道无论怎样的答案都不会是喜剧了。

        “呵……三千年了，大哥没变，你也没变。”殷珣的眉头紧蹙着，“大哥的封印我无法解开，你若真的决心拿回自己的元灵就自己冲破封印吧！”

        “如何冲破？”姜承睁圆了眼睛问道。

        “冲破封印需要强大的意志力，你若真心想找到答案自然可以。”殷珣苦笑了一下，“若非大哥已形神俱灭，听到我告诉你这些，必然会现身来与我斗个你死我活。”

        那一瞬间，姜承似乎看到殷珣眼中含泪。殷珣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道：“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姜承沉默不语。

        “你我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说罢，殷珣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一夜的混乱随着殷珣的离去终于全都平静了下来。姜承看了看四周，若不是那无字碑旁散落的围栏，那枯死的雪梅，那碑上的血迹，还有那地上的焦痕，他一定无法相信这一晚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拖着脚步走到无字碑前，用手摩挲着那二十四个字，喃喃自语道：“这是谁刻的字呢？是那位姜大哥吗？又是为谁而刻呢？这石碑下埋藏的是我的元灵，那应是为我而刻吧？”

        “元灵？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这东西吗？”姜承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包裹着自己的光芒。那光芒竟如同会意一般都汇聚到了他的手心，聚集成一个银色的小球发出夺目的光辉。

        “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殷珣的话在耳边响起，姜承无力地靠着无字碑缓缓坐下。

        这一夜竟如此得漫长！

        大约是太疲惫了，姜承知道自己开始做梦了，他又梦到了那个站在山崖上的火人，他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燃烧的火人也是在保护我啊！”

        他听到一个孩子在哭喊着“父亲——父亲——”，而有一个人一直在安慰着他：“承儿，不要哭、不要怕，为兄在你身边，必会护你周全。”

        那个孩子的脸姜承认得，那正是他自己五、六岁的模样，而那个自称是他兄长的人姜承也认得，那正是姜熠。

        感觉到自己的眼泪都顺着脸颊流向了颈脖，姜承抽泣着醒来了。元灵聚成的小球漂浮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

        也许答案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甚至不是他能承受的，也许不知道答案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他还是想知道。想知道一切的是非恩怨，想知道这跨越三千年的纠葛，想知道姜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终于打定了主意的姜承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那发光的小球，说道：“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有强大的意志力，我只是不想被别人主宰命运，哪怕我的命运注定是一场悲剧，我也想自己去掌控！”

        如同身体里有一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飘荡的元灵终于找到了方向。一股强大的力量灌注到了姜承的身体里，让他的每个细胞都如同沸腾了一般，灼烧和刺痛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觉得自己好像从黑暗的深渊里一下子浮出了水面，那水面上闪耀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睛。

        光芒中有一个一袭白衣、一头银发披散的姜承正向着他走来，直到与他合二为一，那一瞬间，他看到另一个自己的眼眸是血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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