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裴枭白的“不行”脱口而出，  惊得姜予的心尖颤抖了一下。

　　然而当对方蹩脚的解释理由讲完，姜予吞下了自己未讲完的话，  静静地注视着裴枭白，  他难得的视线分外平静，及没有闪躲也没有疑怔。

　　无法言喻，姜予对裴枭白有些失望。

　　他随口胡诌的一番所谓的“择偶标准”连自己都快忘记了，  但裴枭白似乎仍然对此记得很清楚，  可真正的喜欢情绪并不是能够被一一列举出来的条条框框。

　　姜予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他忆起战友们曾在皎洁月色无边银色雪域下燃一堆篝火，闲聊时，有人看似抱怨实则炫耀，说自己明明喜欢的是圆脸的可爱Omega，最后还是被长腿狐狸眼的妖精套住了一辈子。

　　那时姜予并没有什么感触，  只是嗅着空气中幸福的味道和他人一起笑。直到现在，  他才突然觉得身上有一点冷。

　　姜予心想，他该怎么告诉裴枭白，他不会对照每一条细节去喜欢他人。

　　可能有一天他将爱人抱了个满怀，那人也许既不好看，  也不温柔体贴，  甚至更不会撒娇，  但他很爱自己的爱人。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解释。

　　无需解释。

　　“他怎么配不上我？”

　　姜予的音调很低，  声线也泛着冷意，字字句句难掩倦意，“裴枭白，他哪里配不上我呢？”

　　——“Alpha性别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理由。”

　　姜予语音一顿，  继续说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不能因为对方抱有更深的情感而在对方的身上自觉打下了“卑微低小”标签，  他是如此的，  安成也是如此。

　　在寂静空荡的室内，  姜予的情绪仿佛在裴枭白的耳边放大了十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淹没了裴枭白。                        

                            

　　姜予在为安成说话。

　　姜予也说，安成没有配不上他。

　　裴枭白能够感受到姜予的指尖从他的掌心中滑走，自从他们再次遇见重逢过，姜予从未用如此冷淡而陌生的眼神看他。

　　就像是一场模糊而黏腻的幻梦，姜予已经醒了，但裴枭白还是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裴枭白也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想重新握住姜予缩回的手腕，却在对方灵活的躲避下抓了个空。

　　快点说些什么，裴枭白在心中告诉自己。

　　快点告诉姜予他有多么的慌张、嫉妒和恐惧，告诉姜予他有多么害怕自己会失去他，告诉姜予安成只不过短短两天就能开口说喜欢，那他呢？他的长达十数年的感情，也会有结局吗？

　　裴枭白眼底布满的血丝越来越多，几乎要红的滴出血来，他短短地吐出一个“我……”，嗓间哽咽。

　　姜予没多少耐心，语调虽然淡然，但眉梢挂满了讽刺之意，“不知道未来有哪位完美无缺的Omega能配得上裴影帝？”

　　“至于我的事情。”

　　他颔首烦躁地下了结论，“就不需要你费心了。”

　　尽管心知裴枭白没有恶意，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异常过激了，姜予呼吸一滞，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厨房走去。

　　不管是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裴枭白身边就行。

　　他闷头打开冰箱，又在看到满柜子的囤货物资时转手拿出了唯一半盒子自己买的牛奶，径自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在食道中滑动，姜予被冻的一哆嗦，随手将牛奶盒放到一边。

　　摸出手机，他在附近的店里定了香酥鸭照烧盖饭，在付款的时候将一份改成了两份。                        

                            

　　期间，裴枭白一直没有动静。

　　这很异常。

　　姜予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垂落的睫毛微颤着，想着自己也许不该将这股莫名慌张的“怨气”撒在裴枭白身上，他有些懊悔。

　　他无可抑制地想起自己仍然没有回复安成的最后一条消息，姜予也不知道自己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他慢步挪出了厨房，只见客厅内的裴枭白正在接听电话，从这个角度来看，对对方流畅紧绷的下颌线十分明显好看。

　　“我知道……妈。”

　　裴枭白的脸色实在差劲，肉眼可见的焦躁郁沉，却强行忍耐着控制自己的语气和态度，低声道：“也转告爸，我不会去的。”

　　姜予的身形一顿。

　　知道裴枭白是在给自己家里人通话，他不愿偷听对方的对话，也不想打扰到裴枭白，扭身准备离开。

　　裴枭白的余光却扫到了姜予的身影，他的语调立刻扬了起来，急匆匆地朝着姜予走去，嘴上也想要挂断电话。

　　不过三步两步，裴枭白便走到了姜予的身边，对方手机里传出的语音也清晰地飘入姜予的耳中。

　　“忙工作，忙工作，工作就这么重要？我们催你考虑一下成家的事到底哪里错了？”

　　周姨熟悉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姜予的退路被裴枭白截断了，他只得站在原地，视线瞥向一旁，耳尖悄悄地立了起来。

　　“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但是枭白，你都两三年没怎么回家了。”

　　周姨继续说道：“……我听乔森说，小予也回A市了？这倒是正好，今年春节，你要不然问问小予要不要一起到家里来？”                        

                            

　　裴枭白本来要拒绝的话语收了回去。

　　在看到姜予骤然抬眸看向他时，裴枭白唇边的话语一转，“……妈，我现在就在小予这里。”

　　他再一步走近姜予的身边，试探着用另一只空的手握住了姜予的手腕，又将手机缓慢地挪放到了姜予的耳边。

　　整个过程中，裴枭白一直小心地注视着姜予的脸，想着要是对方表露出一丝不情愿的神色，他就立刻走开。

　　可是没有，姜予没有像刚才那样拂开他的手，也没有制止他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动作。

　　姜予接过了裴枭白母亲的电话。

　　“喂？”

　　他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短短地打个招呼，“周姨，是我，我是小予。”

　　周姨在听到裴枭白说他就在姜予身边时便一直在催促他将手机给姜予接听，而真正听见姜予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却鼻尖一酸，抽噎着掉了泪。

　　要是较真一点儿分析，周姨也算是姜予第二个母亲了。

　　“小予，小予……”

　　周姨啜泣着，不停地念叨着姜予的名字，“怎么回来了不来看看我和你裴叔叔？枭白这家伙也不给我们打电话……”

　　姜予哑言垂下了双眸，呼吸瞬时加重了三分。

　　“哎呀，真是，你说阿玥知道了该有多高兴。”

　　她的声音有点抖，满是喜悦，“算了，阿姨等不及了，小予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个饭吧，阿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和甜玉米芝士饼。”

　　说完，她才想起自己的亲儿子裴枭白应该在一旁，急忙扬声道：“枭白？枭白？”

　　裴枭白刚一低声“嗯”，她便紧紧接上了刚才的话，“乔森都说你最近工作不忙。”                        

                            

　　“你和小予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来家里，我好提前做准备，对了，我觉得这个周末就不错，你爸也休息，咱们家四口人都齐全了。”

　　四口人？

　　姜予久久的沉默着，在裴枭白看向他征求意见时点了点头。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打电话的初中，周姨兴高采烈地挂掉了电话。

　　裴枭白依然握着姜予的手腕，开口低声说了句“别生气”后，姜予也半阖着眼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哪里需要裴枭白主动向他缓和关系呢？

　　姜予心想，裴枭白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错，只不过是因为他某些莫名的烦躁情绪，他反而对裴枭白说了些并不太友好的话。

　　裴枭白的确是关心他的，姜予知道。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向裴枭白道歉，想到这里，姜予埋下的头垂的更低了，迟缓地上前一小步，额头抵住了裴枭白的肩，闷声含糊地说对不起。

　　他大概是最近神经过于紧张，又没有好好休息，才会莫名其妙冒出太多杂乱的想法了。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姜予想，他一定能把这些奇怪的情绪全部整理妥当。

　　静静地抵着裴枭白的肩，他紊乱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正当姜予后知后觉自己又将裴枭白视为了可信任的依靠，几乎要和对方贴在一起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外卖员的电话，再他提前向安保打过招呼后，已经坐电梯上来了。

　　姜予匆匆忙忙甩开了裴枭白握着他手腕的手掌，余光扫到裴枭白的另一只手臂已然圈在了他的腰部。

　　屏住鼻息，姜予从这个小小的闭合圈怀抱中挣脱出来，直到取完了外卖，又和裴枭白面对面吃完了晚餐，两人都没有再开谈。                        

                            

　　结束直播的时间比较早，即使是吃饭了晚餐，才不过七点钟。

　　发现两人“和好”前姜予便已经点了他的那份外卖餐，裴枭白更是不打算走了，一直紧跟在姜予的身后，还开始算起时间来。

　　“……如果周末回家的话，正好到第一轮淘汰赛的最后几天了。”

　　裴枭白低声念叨着，“还是再推几天吧，先把淘汰赛比完，我再带你回家。”

　　被裴枭白重复来重复去的喋喋不休闹到脑袋疼，姜予无奈制止了对方。

　　“你急什么？”他随口说道：“又不是第一次去了。”

　　少年时两家总是不分你我，就算是裴枭白的床，姜予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睡过多少次了。

　　他的话语没有别的意思，但裴枭白听完后愣在了原地，半晌轻轻笑了一下，一扫之前的慌乱烦闷。

　　“那是以前，我们现在已经……”裴枭白的声音很轻，咬字有了一种莫名的黏腻，“……长大了。”

　　话虽简单。

　　姜予却突然回忆起周姨刚刚打来的电话，陌生不语。

　　是的，这么一想，他和裴枭白的确都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裴枭白都已经在被催促成家的事情了。

　　姜予也勾起唇局促地笑了一下，恹恹地挪开了眸光，他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紧抿着嘴唇，脚下步伐改了个道，走至投影仪前。

　　“要看电影吗？”

　　姜予的声音空荡荡的，像是很少对其他人发出此类邀请，裴枭白能够听出他的迟疑和生涩。

　　没有等裴枭白回话，他径自做自己的动作，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这里没有别的。”

　　他打开投影仪，关掉了室内所有的灯，登上自己的数字账号，点开了里面唯一下载好的裴枭白作品集。                        

                            

　　“……你没有看腻自己的作品就好。”姜予轻声道。

　　虽然嘴上说着要去了解一下裴枭白，但其实自他下载完裴枭白的影集后，一直没有抽出空闲的时间去看一下对方的其他作品。

　　而此时此刻，裴枭白坐在他的身边，两人皆放松地坐在地毯上，舒展着身体。姜予认真地在作品集里选来选去，迟迟没有确定下来自己要看哪一部。

　　在一片漆黑之中，姜予只能看见投影的方寸光明，还有裴枭白泛着波澜的碎亮暗眸。

　　许久，在静默之中，裴枭白突然哑声问他：“姜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娱乐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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