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 手术

却说韩世子从马棚出来后便直接回了自己院子，韩彻在他屋子里等候多时了。

        “大哥！”

        韩彻见到他，上前一步打了招呼。

        韩世子睨了他一眼：“伤势痊愈了？”

        “早痊愈了。”他说，“大哥都痊愈了，我有什么不能痊愈的？”

        不提这个还罢，一提韩世子的心底便窜上一股怒火。

        谁能想到他们兄弟两个都被一个下国来的学生给揍了？

        当然了，他被人套麻袋的事除了二叔韩咏，他没让家里其他人知晓，韩彻只以为他是练功时受的伤。

        韩世子进了屋。

        韩彻迈步跟上：“大哥，你累坏了吧？来，喝水。”

        他殷勤地给韩世子端茶倒水。

        这是自己亲弟弟，说得难听一点儿，他撅撅屁股韩世子就知道他要的是放什么屁。

        “你又有什么事？”韩世子沉声问。

        韩彻笑了笑：“也……没别的事，就是……就是我听说大哥的铁骑里有驯了一批新的黑风骑，能不能给我一匹厉害的？”

        黑风骑都很厉害，他特地这么说就说明他想要的不是普通黑风骑。

        韩世子没说话。

        韩彻心道，完了，大哥一定又要说“上次你把黑风骑借走惹的祸还不够”，哪知韩世子破天荒的没有责备他。

        韩世子端起茶杯，忽然说道：“你不是看上那小子的马了吗？”

        “嗯？”韩彻一怔，“什么小子……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大哥口中的那小子是天穹书院的萧清朗。

        他愣愣地看向韩世子：“大哥你……”

        韩世子喝了一口茶，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说道：“如果他死了，他的马，归你。”

        韩彻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眸子：“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匹马王真的归我？我真的可以有自己的马王？”

        那可不是普通的马王啊，是能将黑风骑远远甩在身后的野马王！

        褚楠说了，它才两岁半，根本还没成年，然而已有了如此力量，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黑风王之下的第一马！

        尽管得不到大哥的黑风王，但能得到它他也满足了！

        他沉浸在即将得到马王的喜悦中，却浑然没去在意大哥口中的那句“如果他死了”。

        只不过，他并未高兴多久，一道噩耗便从天而降。

        “世子！世子！”

        门外传来小厮着急的声音。

        韩世子眉头一皱，放下茶杯问道：“何事？”

        小厮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说道：“方才褚南大人过来说，黑风王……黑风王不见了！”

        ……

        被烈日炙烤的巷子里，孟老先生汗如雨下，几乎要给烤成一条老咸鱼。

        他觉得顾如佳和马王要是再不回来，他可能就得当场中暑了。

        万幸的是在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时，顾如佳终于带着马王回来了。

        不对，好像不止马王。

        马王与国师殿的那匹马一起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的前面坐着顾如佳，后面则……躺着另一匹马！

        风月华已经被孟老先生轰走了，这里只他一人。

        他满头大汗地走过去：“怎么回事啊？”

        “哦。”顾如佳跳下来，拍了拍板车，说道，“半路找人借的，一会儿还得还回去。”

        孟老先生：“……”

        我问的是车吗？

        是马呀！

        这马是咋回事儿？

        你该不会是想吃马肉，所以从集市拉了一匹马回家吧？

        孟老先生对顾如佳小声道：“娃娃，这匹马这么不精神，一看就是得了马瘟，它的肉不能吃。”

        顾如佳：“……”

        黑风王：“……”

        黑风王的情况比顾如佳预料的严重，处理了腹部的主要伤势之后，它仍难以独立行走。

        顾如佳决定先将它带回去医治。

        黑风王满身泥浆，马鞍早坏掉被马王一脚踹飞了，因此谁也没认出这是赫赫有名的黑风王。

        国师殿的弟子十分热心地为顾如佳备了新的马车，帮她将黑风王送回去，至于那辆顾家半路借来的板车，弟子们表示他们会帮顾如佳还回去。

        顾如佳谢过，与孟老先生坐上马车。

        马王适才拉黑风王时受了点伤，顾如佳没让它拉车，用的是国师殿的马。

        马王撒欢地在前蹦跶。

        两辆马车抵达他们暂住的宅子时，天色已经暗了。

        南师娘正寻思着顾如佳与孟老怎么去了那么久，随后便听见了外头的马蹄声。

        她忙放下手中摘了一半的绿豆芽，起身去给顾如佳开门。

        结果她就看见了被国师殿的几名弟子合力用担架抬下来的黑风王。

        她一愣，喃喃道：“今天晚上是要吃马肉吗？”

        黑风王：“……”

        顾如佳：“……”

        国师殿的弟子将黑风王抬进前院后便告辞了。

        “是林子里捡到的马，小十一发现的。”顾如佳将把黑风王从沼泽地里救马的经过与南师娘说了一遍。

        孟老先生在国师殿门口已经听过一遍了，当时没回过味儿来，这回再听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盛都内城哪里有那么大的林子？

        这娃娃该不会是跑到皇室猎场去了吧！

        这搞不好是皇室的马——

        算了，是国师殿的人把马送回来的，天塌了让国师殿顶着。

        韩世子把内城找了个人仰马翻，却又哪里知道他的黑风王早已被一辆宽敞的大棚子马车送出了城？

        家里来了新的马，顾琰与顾三白都过来看热闹。

        顾如佳拦住两个弟弟：“得先洗一洗，它身上全是有毒的沼泽。”

        顾三白去打水，顾如佳与南师娘、鲁师父前前后后捯饬了半个时辰才把它身上的沼泽清理干净。

        顾如佳这才发现它身上除了腹部的那处大伤口外，还有许多小伤。

        顾琰将小药箱抱了过来：“给。”

        顾如佳接过小药箱，放在凳子上，拿了消毒水与镊子、棉签，蹲下来开始为它仔细清理全身的伤口。

        “中毒那么严重，一会儿它还得吃药，要是吃不下去，就得打吊瓶。”

        顾如佳说。

        “它让打吗？”顾琰问。

        “不让就绑着。”顾如佳说。

        人在虚弱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温顺，马也一样。

        黑风王静静地躺在那里，任顾如佳在它身上弄来弄来，扎针也没尥蹶子。

        或许是中毒太深，确实没有一丝力气，又或许是这里没人知道它是黑风王，所以不用太逞强。

        顾如佳见黑风王有一点力气了，尝试着给它喂药，奈何黑风王吃不下去，顾如佳只得拿出吊瓶来给它扎针。

        顾琰在顾如佳边上蹲下，看着乖乖让顾如佳扎针的黑风王，说道：“它真漂亮。”

        黑风王与马王一样，都是黑马，但马王还是个宝宝，毛发没发育完整，不如黑风王黑亮。

        它通体黝黑，身形健壮，却并不夸张，每一寸肌理都内敛而充满力量，无形中散发着一股贵族之气。

        “咦？它是个姑娘？”顾琰看见顾如佳给它用了粉色的创可贴。

        “嗯。”顾如佳点头，戏谑地看了顾琰一眼，说道，“不过它应该比你大，来，叫一声马姨。”

        顾琰：“……”

        顾琰指了指黑风王，说道：“我比它大！”

        他不承认，它就没他大！

        轩辕家所有的黑风王都是雄马，唯独一匹小雌马自幼便展现出了不俗的力量与速度，它奔跑起来比所有哥哥们都快，三岁便超越了自己的父亲，六岁击败上一任黑风王成为新的黑风骑之首。

        它太过强大，强大到没人敢笑话它是一匹雌马。

        顾如佳与顾琰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以为它是一匹因陷入沼泽地而被主人抛弃不要的可怜病马。

        顾如佳对顾琰说道：“你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手术。”

        顾琰从善如流地应下：“好，你也早点睡。”

        顾如佳点头：“我给它打完吊瓶就睡。”

        顾琰起身往自己屋里去。

        “阿琰，别怕。”顾如佳对他说。

        顾琰回头，莞尔笑了笑：“你在，我不怕。”

        ……

        翌日天不亮，全家人都起了。

        手术室有着落了，顾琰终于能动手术了，所有人都很期待。

        “今天的早饭你来做。”南师娘对鲁师父说，“我厨艺不好，别吃坏了佳佳和阿琰的肚子。”

        鲁师父心道，你还知道你厨艺不好的么？那成天让顾承风与佳佳往清朗和净空那儿带酱菜、干菜各种菜是怎么一回事？

        鲁师父熬了小米粥，蒸了一笼酱肉包子，又煎了几个葱油饼，酥香溢满了整个院子。

        顾琰迷迷糊糊地坐下，还有点儿没醒过神来，他舀了一勺小米粥，刚要往嘴里喂，被顾如佳拦下。

        “你要空腹。”顾如佳说。

        顾琰的肚子咕咕一叫，他委屈巴巴道：“可是今天的早饭做得好好吃的样子。”

        南师娘讪讪。

        早知道，还是她来做了，瞧把孩子给馋的。

        吃过早饭，顾如佳与顾琰坐上了前往国师殿的马车。

        顾如佳坚决没让马王拉车，用的是家里的另一匹马，孟老先生也坐上了马车。

        南师娘的心提到嗓子眼，她很紧张，尽管知道顾如佳医术高明，可她还是会忍不住地担心。

        鲁师父宽慰道：“琰儿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宽心吧，何况佳佳在呢，佳佳不会让琰儿有事的。”

        “我我……我知道，我就是……”南师娘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其实鲁师父就是嘴上王者，他心里也怵得不行。

        最淡定的反而是顾琰。

        好像去手术的人不是他似的。

        顾三白站在车窗外，对他说道：“你别怕啊，姐医术很厉害的，当初姐夫是瘸子的时候，大夫都说治不好，姐也给治好了，你一定也能治好的。”

        顾琰捂住小心口：“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怕呢。”

        顾三白勃然变色：“啊？”

        顾琰笑了：“逗你的。”

        顾如佳道：“三白，别忘了和书院请假。”

        顾三白应下：“知道了，姐！”

        顾三白冲马车挥手，目送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一切顺利啊，顾琰。”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国师殿。

        于禾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

        他老远便瞧见顾如佳与孟老先生的马车朝国师殿驶来，二人下了马车后，他忙上前迎接，拱手行礼：“孟老先生，萧公子。”

        顾如佳问他道：“咦？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们。”于禾说。

        顾如佳讶异：“你知道我们今日会过来？”

        于禾笑了笑，说道：“国师大人说了，你们一定会在巳时之前赶到。”

        那家伙是神么？连这也能猜到？

        昨日明明说的是如果顾琰的身体情况允许，随时过来手术。

        他怎么就笃定顾琰的身体情况一定没问题？

        顾如佳一脸狐疑地问道：“你们国师派人监视我？”

        于禾忍俊不禁地说道：“萧公子说笑了，国师大人是不会监视萧公子的，他只是能卜卦，能通晓天下事罢了。”

        好一个能卜卦、能通晓天下事。

        算了，眼下不是求证这个的时候，赶紧为顾琰手术是正紧。

        顾琰下了马车。

        顾如佳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顾琰，阿琰，这位是国师殿的弟子于禾。”

        二人相互招呼行礼。

        顾如佳说道：“有劳于禾小兄弟带路。”

        于禾笑笑：“客气。”

        碍于昨日的前车之鉴，今天于禾直接安排了两名弟子守住顾如佳的马车。

        顾如佳：其实不必，毕竟马王也不在。

        于禾将三人带去了国师大人的偏殿，通过于禾的介绍，顾如佳才知那是国师大人的办公殿，他的所有公务都在殿中处理，而昨日的小竹屋是他会友之地。

        “昨日来的三位客人都很特殊，所以才带去那里，以往每月国师大人会见客人，都是在麒麟殿。”于禾说。

        言外之意，顾如佳也是一位特殊的客人。

        顾如佳想到了那位清风道长，看来也是特殊客人了，就不知昨天的三个都分别是特殊在哪里。

        “昨天第一个客人是谁，方便告诉我吗？不方便没关系的。”

        “是安国公。”于禾坦率地说。

        “安国公？”孟老先是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了？”顾如佳问。

        孟老先生解释道：“安国公府与国师殿是死对头，当年安国公伤成那样，做了几年活死人，也不来国师殿求医。”

        顾如佳看向孟老先生：“他们有仇？”

        “算……是吧。”孟老先生看了于禾一眼，不确定自己在人家弟子面前编排国师算不算失礼。

        于禾识趣地走到了前面去。

        孟老先生方道：“安国公府与轩辕家是姻亲，据说当年轩辕家谋反与国师殿有关，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太清楚，民间说法不一，总之，有人看见当年的景世子与国师大吵一架，之后双方撕破了脸。”

        顾如佳想到南宫厉临死前对她说的那个名字，顿了顿，看向孟老先生，问道：“传言你总与国师下棋，被国师奉为上宾，竟也不知其中缘由？”

        孟老先生无奈道：“他从不提轩辕家的事。”

        “孟老先生，萧公子，顾公子，到了。”于禾在前方和颜悦色地说。

        三人进入麒麟殿。

        于禾将孟老先生带到一间厢房，说道：“孟老先生，国师让您在这里等。”

        孟老先生看看顾如佳，又看向于禾：“好，我在这里等他们。”

        于禾这才对顾如佳与顾琰道：“二位请随我来。”

        三人去了走廊尽头。

        那里依旧有两名死士把守。

        于禾笑道：“我就将二位送到这里了，国师大人在里面，二位请。”

        两名死士将铁门推开。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是顾如佳昨日留下的，今天国师就已经在一个人打扫手术室了。

        “我们要用的又不是这间屋子。”顾如佳看着亲力亲为的国师说。

        国师转过身，眼底有温和与期待之色，说道：“试试手感而已。”

        顾如佳将小背篓取下来，对顾琰道：“这位是大燕国师。”

        顾琰拱手打了个招呼，“国师。”

        国师哦了一声，定定地看着顾琰：“他就是那位患者，看上去还很年轻，但应该没少受疾病的折磨。我会帮你。”

        他说着，神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但你确定，你真的能够信任我？”

        顾如佳将小药箱从小背篓里拿了出来：“你是指人品还是医术，如果是前者，我不关心；如果是后者，我靠我自己。”

        说罢，她将小药箱放进了墙内。

        下一秒，顾琰只觉眼前一亮，然而不等他看清手术室内的场景，便晕倒了在国师怀中。

        国师将顾琰缓缓地放到手术台上，解了顾琰的衣裳：“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顾如佳没反驳，她取出两套手术服，一套给了国师，一套自己换上。

        咔！

        手术灯开了。

        ……

        顾如佳举起手术刀，冷静地凝视着灯下的少年：“麻醉完毕，手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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