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几家欢笑几家忧

暴雨渐渐停歇下来，路面上的泥浆子被冲刷掉了，倒省了不少事。村民们又四处铺垫茅草、瓜藤、稻草、石块等物，发运工作得以迅速恢复。好在栗子堰山道那头村子的西瓜基本抢运完毕，要不道路阻塞就会延误发运工作。

        县委书记赵达成亲临，意味着近来缠绕杳踪镇的一系列麻烦事实上宣告结束。

        从八里源、红岗回镇后，赵达成没有去镇政府，直接回了县里。当晚，组织部长王金生来到他家，两人把酒长谈。赵达成颇为感慨地道：“这个小年青镇长不错，可以说是在代人受过，也不抱屈不叫喊，仍然态度积极地干工作。工作能力还挺出色，有章法，有条理。”

        王金生也道：“是呀，也没有去跑什么上层路线，看来我以前有些误解他了。”

        两人谈论了几句，赵达成突然严肃地说：“老周的处分不能少，无规矩不成方圆，就党内警告吧，相信他不会喊冤。”

        次日，天气一片晴好。持续五天的大会战圆满结束，四海有芳的团队今天上午要启程返回。村民们自发地在路边欢送，一些人还跟着赶到镇上。镇政府拉起横幅，燃起鞭炮，热热闹闹地开了个简短的欢送会。会上周广仁代表镇政府致欢送辞，闻同则向万有芳、常总各赠送一份丰厚的土特产。

        欢送会上常总激动异常，一连声地表示感谢，向镇政府赠送了一面连夜赶制的锦旗和一只六千元的大红包。锦旗上绣着“政修人和”四个大字，高度褒奖镇政府和村民们。

        欢送会后，常总单独找到闻同，不声不响地把一只大红包塞进他口袋。闻同看着厚厚的红包，怕不得有五六千块钱。他丝毫没有犹豫地掏出红包，强行按回到常总手心里，真诚地道：“常总，能结识你和万总是缘份，你以后慢慢就会了解我。我们是朋友，随时欢迎你们有时间来杳踪镇作客。”

        第二天是周六，镇政府放假一天，连上周日，疲惫不堪的镇干部们得到了两天的休息时间。周六放假之前，老周和闻同商议后，把四海有芳六千元的酬金加上镇政府追加的四千元，分等级发放给参与大会战的镇村三级干部，让大家过个开心的假日。

        村民们却没有什么休息时间，他们马上投入到紧张的秋玉米营养钵移栽中。

        周一上班闻同刚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万有芳打来的，热情地说道：“闻镇长，我是万有芳，这两天过得还好吧？”

        显然万有芳周六打来过电话，得知镇政府连着放了两天假。闻同心情不错，说道：“多谢挂欠，你们在定府那边都顺利吧？”

        “很顺利！常总回来都详细向我讲了，我们很钦佩闻镇长！等过几日我忙完了，一定过去叨扰几杯，不介意吧？”不知他说的“很钦佩”是指闻同不肯收他们的红包，还是指闻同认真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热烈欢迎！大富翁光临敝镇，一定清水洒地，大开中门！你提前给我来电话，我安排车去江映接。”

        由于省政府颁布的公粮的定价、议价均低于市场价，所以镇政府在安排其它村代八里源、红岗两村交纳公粮后，从两村的西瓜款中直接扣除了粮价差额款，补偿给其它村村民。两个村的村民除支付粮价差额款外，还被财政所直接扣除了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等七七八八的收费，最后落到手里只剩下六七成。

        周广仁在边湖联系的那个外市粮食批发商，如约送来了大量廉价陈稻谷、杂粮，总算是解了村民缺粮吃的燃眉之急。到秋收时，各户仍然有三成的水田种着晚稻，还有七成水田种上了秋玉米，困扰着大部分瓜农的口粮问题得到根本解决。小部分仍然不足的，只得向亲戚朋友借粮。

        在镇村各级干部的大力配合下，镇派出所、镇粮站用了一个多星期把被抢的库粮基本追回，不足部分就由粮站自行消化。

        妥善解决公粮和瓜农口粮问题后，老周闷在办公室一整天，亲自执笔写了一份全镇近阶段工作总结，而后奔县城向赵达成当面汇报。

        进入九月，酷暑渐退。在华夏大地上默默无闻的杳踪镇，发生了一场令当事人惊心动魄的人事振荡，许多人的命运因此急剧转折。

        首先是李大光和何中主动辞去村支书、村长的职务，理由是要到县粮食局下辖的劳务公司上班。想象力丰富的人，都在揣测是金副县长安排的，因为粮食局属金副县长分管范围。

        根据代理镇长闻同的推荐，王家垄村的何嫂子接任红岗村支书，王大槐接任村长。

        至于曾在轰动一时的抢粮事件中振臂一呼的王二癞几兄弟，早在八月份卖完家中西瓜的当晚，就悄无声息地南下打工去了。

        接着是镇政府第一副镇长唐良成被县公安局抓捕。县局副局长盖如东亲自带队，于周一凌晨四点多秘密从镇政府唐良成的宿舍中将尚在睡梦中的他押上警车。据当日早起赶县城买菜的鄢老三说，当时他看到唐良成戴着锃亮的手铐脚镣，只穿着一件大裤衩和跨栏背心，神情委顿不堪。和唐良成同时被抓捕的还有镇政府规划办公室主任范方明。

        没几天，镇三把手、党群副书记金光辉终因无法忍受同事们的孤立和背后的议论，调入县统计局任局长，行政级别上升为正科级。

        县委组织部根据杳踪镇党委的提名，由常务副部长史泽连带队考察胡林、杜子坤、马凤玲。一周后，县委组织部下文任命钱广财为镇党委副书记，兼任组织委员，分管党群工作；任命胡林为镇党委副书记，兼任镇纪委书记、党政办主任；退伍军人出身的郭大鹏转任镇武装部长，原挂名镇党委副书记不变；提名杜子坤、马玉玲为副镇长。

        金光辉升任统计局局长后，周广仁推荐副镇长钱广财为其接任人选。老钱是赵达成亲表弟。这样镇政府将空缺两名副职，周广仁就请闻同向镇党委会提名候选人。闻同提名的候选人为杜子坤、马凤玲。

        随后，在闻同的主持下，镇政府班子重新分工。李远红接手原副镇长唐良成的职责，杜子坤接李远红任农业副镇长，仍兼任镇团委书记、农技站站长，马凤玲接钱广财分管经贸和财政，仍兼任经贸办主任。

        快要被人遗忘的李兴民，在一天上午突然回到镇政府办理调动手续，调入县武装部任干事。

        不久，镇人大常委会通过对杜子坤、马凤玲的副镇长任命，随后召开的镇人大会议选举通过闻同为镇长。

        唐良成被县公安局抓捕的消息，迅速地传播开来。对于他的下场，镇大院没有人过于吃惊。镇规划办公室是镇政府有名的油水部门，甚至高过传统油水部门计生办，长期盘踞规划办主任位置的范方明官声极差。

        前几年省政府颁发《云缈省村镇规划建设管理试行办法》后，开始收紧集镇、乡村住宅建设用地的管理，明确划定户均、人均住宅建设用地标准，超标准占地需要缴纳费用。省政府的出发点是鼓励村民节约用地，标准自然会定得较低。

        但在农村，村民们习惯于把住宅盖大，有严重的攀比心理，也有现实的需求。哪个农户家里不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占着大片地方，这不比城里。除了极少数经济条件十分困难的家庭，绝大多数村民愿意缴纳超标准占地费用。

        然而在最基层的农村，并没有也不可能严格执行省政府的政策，这就出现了对超标准占地的各种乱收费、私收费的严重问题。规划办就是充分利用这个空子，一下子从清水衙门摇身一变成为头号油水衙门。

        周广仁是了解这些情况的，但又难抓住什么实证，再说他也不想去得罪人。他还有一点顾虑，真要查出违法犯罪的事，他这个一把手多多少少也是有点责任的。就是出于这些考虑，他一直抱着大度的态度容忍着唐良成、范方明。

        虽然周广仁不可能知道哄抢库粮的计策是唐良成一手策划的，但他确信唐良成是整个阴谋的重要参与者。他一直以来包容着唐良成，唐良成却勾结金氏兄弟差点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他被激怒了，就暗中做通了规划办一个与范方明关系一般的干部的思想工作，许其以规划办主任位置。这个干部在处心积虑下，终于偷偷地把范方明记录的小金库开支账和唐良成从中提钱的字据给复印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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