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老莫

老人直接把他骂得狗血喷头，问他是不是就想拿纪东方练手。他讪讪地，哪里好意思回答一个“是”字，退到前辈们后面不敢再说话了。

        院长脸上也不太好看。他们毕竟是号称最好的医院，在病患面前，在着急上火的老人面前，医生们个个一筹莫展的，说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他回了办公室，旋开钢笔写文件。可笔尖都干了，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有老人镇在这里，他现在不用顾忌什么，可以给纪家父子上最好的医疗设备，用最好的进口药。可那做父亲的是油尽灯枯，很有些非人力之所及的意思；做儿子的呢，又病情复杂，等闲人不敢轻易给他开刀。

        从前被压着什么都不能做，他还能说一句无可奈何。可现在要他眼睁睁看着这对父子没了，他觉得自己过不去这个坎。

        院长又去找了楚婕，这位农村妇女说不上和纪东方父子是什么关系，可确实是因为她的缘故，纪家父子才能够有一线生机。

        楚婕见院长来了也有些惊讶，跟着院长走到走廊的尽头，双双望着窗外的绿意发呆。

        楚婕从知道云医生被征召走了之后，就有些心神涣散，不管干什么都跟神游太虚似的。她也是突然回过神来才发现。院长站在自己身边，好半天没有说明来意。

        “院长，您这是？”

        院长被她从出神中叫醒了，眼睛闪了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有一个人，他的医术和云医生不相上下。只是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医院，没有做过手术了。”

        他还没有说完，楚婕的眼睛里迸射出狂喜：“院长，那是谁？”

        “在几年前云医生出过一次手术事故，病人在他的手术台上过世了。那个病人是云医生的师弟，病人的父亲姓莫，是云医生的授业恩师。他们因为成分的问题获罪，医院里也起了风波。小莫受不住，从楼上跳了下来……他被送进手术室时候，老莫被揪到手术室外头……云医生和老莫情同父子，遇到这样的情况，云医生精神上受到震荡，握手术刀的手都是颤抖的……

        “自那以后，云医生有一两年进不了手术室，老莫也离了医院不见人。现在纪东方这个情况，如果能请到老莫出山，可能还有些胜算。”

        院长说起这件事时，将所有细节都一笔带过了。但他语气里的沉痛，听得楚婕胸口发闷。

        她在安家村的时候，除了日子过得苦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多点儿，受到这场风暴的影响是很小的。安家村作为偏远落后的农村，如今看来就像是个世外桃源一般。可她出来这段时日，几乎时时刻刻能感受到风暴拍打在人命运上的那种无情和残酷。

        院长这里还留有老莫的住址，但他也不知道老莫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这些年来像老莫那样成分的人，个个都风雨飘摇的，动不动就被逼着丢到农村里去改造。

        “本来他的档案是留在医院的，不管去了哪里，医院都能留个线索。只是那时候乱，他的档案被抽到了街道，医院这边对他的近况就一无所知了。”

        院长说着，双手在脸上用力的搓了几把，苦笑。

        “我也是个贪生怕死、明哲保身的，这些年连问都不敢问一声他好不好。真要求他出山，只能靠你去想办法了。”

        楚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贪心的念头了：什么金手指空间灵泉丸药医术，统统都不要。她只求穿越大神能够怜悯一下她，让老莫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被她找到。就当是穿越大神不由分说把她扔到这个步步惊心的年代，做的一点微小补偿吧。

        也不知道穿越大神是不是听到了她的祈求，没良心的穿越大神拍着胸口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补偿给楚婕的。所以当楚婕照着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左邻右舍告诉她，老莫早在两年前就被下放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楚婕是半扶着墙走出来的，她茫茫然走在京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每个人都肃然着脸，没有一丝丝笑意和蓬勃的生气，压抑和痛苦成了变奏的主题曲。

        云医生，老莫医生，一扇扇窗户被打开，可还没等阳光照进来，没等微风吹进来，窗户又被暴力关上了。楚婕有种被关进了铁笼子做困兽之斗的感受，她只有一副血肉之躯，要如何才能突破重围？

        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在京城的街头游荡，走走，在路上发发呆；再走走，再发发呆；可发呆的时候想的什么，她自己半点印象都没有。

        这缕游魂晃荡回医院的时候，被穆大嫂一把抓住了：“他大嫂你去哪了？这一下午可把你小叔子给急坏了。”

        她迷迷糊糊抬起头来：一下午？这个下午已经过去了吗？

        是的，她出门的时候，还没到中午，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也就是说，他像个脑壳坏掉的疯子一样，在大街上走了四五个小时。

        她捂着额头不明所以地笑了：说好的满大街都是监督员呢？她这样也算是有异常行为了吧？怎么就没个人把她抓进去？最好是抓进去把她治个间谍罪，直接拉去吃粒花生米，没准还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呢！

        她这笑，可真叫人瘆得慌。

        穆大嫂打了个激灵，抓着楚婕的肩膀晃了晃，想叫她清醒一点儿。

        “他大嫂，你这是怎么了？是昨天的事情重演了吗？你要是有什么难处……”

        楚婕慢慢收了笑声，将穆大嫂抱了抱：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走过来了，最大的难处也克服了，她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倒在终点附近吗？

        “穆大嫂，谢谢你，我没事。我就是神经短路了一会儿，现在接好了。”

        穆大嫂都懵了，自己也没做什么呀，怎么就得了她一句谢谢？刚刚看着还不太对劲呢，这就说自己好了。人家当然不会觉得你好了，只会觉得你更不对劲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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