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不会黑

屋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可天色依旧明亮不曾暗下来过。谭宴声不明白，这里的天为何不会黑，这个系统世界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欢迎来到，你的世界。

        “我的…世界。”

        真是讽刺，谭宴声这般想着，没有人会想要回到这个地方。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偷跑出来，没有遇见伏城，或许，谭宴声，早就死在了十一岁那年。

        他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熟睡的伏城身上。少年的指尖点在那人的脸上，从额间划至唇边，一点一点描绘着。

        “若我早死了，你也不会差点连命也没了。”

        伏城醒来的时候，有人正拿着一叠纸悬在自己的上空。他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墙边，头抵着谭宴声的腿。

        他动了一下准备起身，额间的毛巾便掉了下来，窗外的光影突然映入，伏城有些不适应，下意识侧目，却有人先一步挡住了光。

        “好点了吗？”谭宴声的手已经覆上他的额头，低声说道：“还有点烫。”

        大少爷几乎没淋过雨，也很久没生过病了，可这一次着实有点猛了，一烧起来便难消得下去。

        伏城的反应也还有些许迟钝，嗓子干哑的难受，“有水吗？”

        “有。”谭宴声从怀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他。

        保温杯不大，白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上面写着的字也看不清楚了，大片不锈钢裸露出来，隐约映着伏城的脸。

        “我简单用开水烫了一下杯子，抱歉，这里……”这个保温杯还是之前邵琳替别人串珠，人家给工人分发的。用的有点久了，也没有那么保温了，但他现在也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储温水。

        可未等他说完，伏城已经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哪有那么娇气。”他轻笑一声，润了喉咙后也没那么难受了。水其实不烫了，甚至也说不上温，可是他瞧见了谭宴声是从怀里拿出来的。

        “小朋友，保温杯放怀里能捂热吗？”

        伏城的笑意很浓，寻常人的眼睛多少都带点棕，但他的眸色近乎纯黑，深不及底。可偏偏笑得时候，那抹深黑像化开了一般，浓墨却撩人。

        谭宴声躲过他的眼，面上却是不紧不慢地说：“或许吧。”

        伏城笑意更深了，动了动身，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裤子被人扒了，腿上只盖着一层薄被。

        “几个意思啊小朋友？趁人之危扒拉裤子？”

        “没。”谭宴声哑声，“我拿出去了…我只是…算了…”他手指微蜷捏住衣角，泄了气一般。

        其实他只是拿出去烘干罢了，但对着伏城，谭宴声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就去把烘干了的裤子拿回来。

        伏城接过，发现对方却没有松手。

        “怎么，舍不得松开啊，这一会功夫整出感情来了？”

        倏的一下，谭宴声只觉手里的裤子烫手立刻松开了。

        伏城穿裤子的时候，谭宴声一直低着头，手指指腹之间不自觉摩挲着。

        伏城的余光却没有离开过他。

        他俯身而下，看着小孩低眸乖巧的样子，似乎是害了羞，耳垂上微微晕了一抹红。

        “手怎么了？”

        面前的小孩像是太害羞紧张了，以至于没有察觉他的靠近，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僵住。

        “问你话呢，手怎么了？”伏城牵起他的左手。

        少年人的手纤细而有力，骨节分明，摸上去有一层薄茧，却好看的很。虎口处有一道伤痕，不深，但看样子是新伤，也没怎么处理，似乎有些发炎。

        “没事，划到了。”

        谭宴声出去准备烧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停了电，只能用菜刀砍了外面木凳生火烧水。他很久没有做这些事了，生疏了，再加上担心伏城，失了神，不小心划到的。

        屋里渗雨，到处都湿哒哒的，火不好生。生了又灭，反反复复，因此谭宴声只先烧了水，裤子烘了半干然后只能挂在一旁让风吹。

        谭宴声嘴上说着没事，却没有把手收回来。

        他一开始也没顾得上，到后面就是不想处理伤口了，想等伏城醒来，让伏城看见自己伤了。

        果然，和预想的一样，伏城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先处理伤口，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感染，况且还是在这样的环境。”

        谭宴声这才收回手，闷闷应了一声，心底却偷偷高兴。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伏城觉得自己有些凶了。

        “刚开始没有顾上，后来见你睡得不稳，我怕动了会吵醒你。”

        伏城一顿，自己中途确实迷迷糊糊醒来几次，但都难受得紧，没几下又睡过去了。

        “你……”伏城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阵阵轰塌声。不知是什么倒了，一个接一个，引得整个屋子都在颤动。

        他没有站稳，还发着烧，这一震，脑子又开始晕乎，险些摔了。幸亏谭宴声快一步扶住了他。

        “还好吗？”谭宴声问。

        “没事。”伏城站稳，然后摇摇头，“多谢。”

        待伏城站好后，谭宴声搂在对方腰间的手其实有些发颤，但仍是没有松开。谭宴声整个目光都是落在伏城身上，刚才这个人睡觉的时候，他明明看了很久却仍觉得不够。

        伏城摇头，也没注意到谭宴声的小心思。

        “出去看看。”

        “好。”

        谭宴声这才松了手，跟着伏城出去了。

        屋子里乱糟糟一片，伏城看见地上那一堆灭了的柴火和扔在一旁发锈了的菜刀，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谭宴声左手上的伤。

        谭宴声也不躲，如实道：“劈柴火的时候划的。”

        “先处理了。”伏城皱了皱眉，那把刀都锈了，这小孩怎么都不放心上。

        “没事…小心——”谭宴声瞳孔微张，立即将伏城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伏城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护在身下。

        一身轰鸣，整个屋子摇曳，顶上的砖瓦砸落。

        伏城起初还有些懵，而后被那一声声巨响拉回神绪，抬头看向那护着自己的人。

        他当时在窗口看见谭宴声的时候就觉得对方好看极了。

        天上星星地上月，宝石墨画都不及。过去他笑麒麟写的情书幼稚，没想到会有人的眼睛真的能应了这句话。

        不是传统的水墨，而是浅浅的一漾水波。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挡在了我上面。

        伏城突然迫切的想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

        “我没事，你先起来。这里不安全，我们得先出去。”伏城拍了拍他，但是谭宴声没有反应。

        伏城又喊了几句，可是谭宴声仍旧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眼睛一直盯着后方。

        伏城心里一沉，他不会又魔怔陷进去了吧？

        “谭宴声，谭宴声，快醒醒……”

        谭宴声看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巷口，他慌了神。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于是跑了很久，前面的路却长的没有尽头。他只知道自己要跑，绝不能停下来。

        后面追捕的脚步声越发清晰，逐渐逼近。他被荆棘绊倒，挣扎着起身。

        他又看到了那个巷口。

        转过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面目狰狞的何远，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伏城。

        何远的手上沾满了伏城的血，就站在那，对他说：“继续跑啊。”

        他脚踩着荆棘，向伏城走去。

        一步一步，他却怎么也走不到伏城身边。他伸出手想抓住伏城，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

        再抬头，他的伏城，不见了。

        那地上躺着的是恶鬼何远。

        黑夜漏了光，巷子里忽然变得很亮。

        他看见自己重新站在了巷口，又开始了一次新的逃亡。

        天从此，再不落幕。

        这场无止境的追捕与逃亡也未曾停歇。

        谭宴声早已昏睡过去，伏城怎么也叫不醒他。

        “滴答—滴答—”他们手上的计时表突然发出了钟表的声音，时间却在以倍速增加。

        狂风大起，周围的景象不断坍塌重现，许许多多的片段在周遭穿梭巡回。有的正是发生在不久之前，有的模糊不清。

        伏城看见谭宴声被锁在柜子里，少年脸上的脆弱和绝望刺痛着他。他伸手去触碰，那些播放着的记忆却在瞬间碎裂。

        全部都是谭宴声的过去。

        这不是他的世界，所以没有他的记忆。

        可是谭宴声关于他的记忆呢？他们不是很早就相识了吗？

        零碎的记忆越来越多，每一个穿梭过伏城身旁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伏城起身朝那一片朦胧走去，他什么也看不清，因而越发着急的想要看清楚。

        可是大雾散去，什么也没有。

        “啪嗒—”

        计时表上的时间正好停在了五十七小时零一分二十三秒，而谭宴声少了他整整七个小时。

        在失去意识之前，伏城似乎看清了一段记忆，但只是一闪而过的影子。

        此时遥远的虚空之上响起了sd的声音，笼罩着整个世界。

        那些散落在各处的他们不约而同的倒了下去，世界又一次开始崩塌、重现，穿梭在各个时空，耳边伴着的只有sd的念语。

        怪异的声腔，满是嘲讽。

        “bug修复进度100。哦，我亲爱的宝贝们，新的世界在等着你们。”

        “我很期待。”

        “人类都说天亮便是希望，既然天不会黑，那这场游戏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输？毕竟——”

        “曙光一直在啊。”

        “sd可是最善解人意的，对吧？”

        “哔—pad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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