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

芙菱的美貌震惊了所有人，她取下了神桦木面具，身上的奇香千倍百倍地散发出来，看台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惊得说不出话。

        重晏神情似有所动，他显然也想起了多年前这桩旧事。

        芙菱自嘲一笑：“当年我站在拐角处，一字不落地听了你和我们师傅们的对话。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你可能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为什么张口便是‘无趣’？后来我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我想，也许你根本不在乎我是谁，所以才肆意恶语伤人。”

        她语气平和地控诉，在场者无不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观众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美人别伤心，我替你揍他”！重晏一个眼神刀甩过去，整片人群都噤声了。

        他重新看向芙菱，眼神软了下来，他说：“当年是我年少轻狂，说话不知轻重，言语冒犯了你，我——”他话音一顿，似乎说不出下去了。芙菱等了一会儿，冷笑道：“也是，你能承认自己错了，已经是天大的不容易了，我还能指望你给我当众道歉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站到你面前，这些年我都是怎样辛苦修炼的……”她声音越来越低，然后蓦地伸手，比赛以来第一次召唤出了兵器——是一把纤细的、通体银白的短剑，与她非常相配。

        重晏只看了一眼就笑道：“你拿着这种玩具就想打赢我吗？”

        芙菱昂首挺胸：“打不赢也该试试啊，你不肯道歉，那我就自己争回来。”

        “你不必拿话激我。”重晏眉头紧蹙，“这样吧，你不是想打败我吗？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十招，十招之内我绝不还手，如何？”

        “十招？”芙菱冷笑，“就算你不出招、站在那儿任我劈十剑，你如此强大灵力护身，我又能把你怎么样？”

        “那你说怎么办？”

        芙菱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作思索状：“你若当真心中有愧、想让我，不如你就把一身灵力封锁掉，也不能用最擅长的空间折叠术，你我只比拳脚功夫，以此定输赢，如何？”

        西姮暗叫不好，她和丹枫说：“芙菱这是有备而来，她从站上台、摘下面具开始，便步步引导重晏答应她的要求，只怕是藏着什么杀招。”

        丹枫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大哥拳脚功夫也不差，芙菱姑娘看着身量纤细，也不至于有什么怪力吧？”

        西姮不知，照常理来说是这样，但不知芙菱在想什么，只能继续看下去。

        重晏一口答应：“好！只要我使了空间折叠术，或者是用了灵力，都算我输，如何？”

        “好！”芙菱高声说，“请诸位和轩辕山西姮女神为我做个见证，我们今天这场比赛，只比拳脚功夫，不比灵力。他亲口答应的事，决不反悔！”

        众人纷纷表示大家都看到了，西姮心中不安更甚，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芙菱一个跃起，抄起短剑便向重晏面门砍去！重晏瞬间召唤出赤鹿刀，用刀背去挡！二人一个要砍、一个在挡，纷纷寸步不让，竟第一招就僵持住了。

        丹枫怪道：“大哥一向说，在比武中要随机应变，哪有这样僵持的道理？”西姮摇头：“他就是在随机应变。如果只能比拳脚功夫，那力气和速度就至关重要，他第一招就与芙菱争锋相对，就是在摧毁她的心理。”

        丹枫微诧，只能继续看。芙菱僵持不下，她力气远远不如重晏，实在坚持不住了、只能护住命门的同时收回短剑，重晏则丝毫不漏任何缝隙，立刻便挥刀跟上！芙菱一个反手，剑锋与赤鹿刀相撞，一瞬间，整个擂台上都是他们二人矫捷又迅速的身影，还有兵刃短兵相接的火花。明明是两个妖兽的比武，却丝毫不见半点灵力。

        西姮见芙菱虽努力见招拆招，然而重晏步步紧逼不留余地，她已然疲于应付，不过二十来招下来，动作已经开始疲软，出招也开始迟钝。她说：“不管芙菱有什么绝招，十招内再不使出来，她就输定了。”

        话音刚落，只见芙菱忽地一个箭步冲到重晏面前，在即将撞上的前一刹又蓦地弯腰飞踹，重晏不得已侧身闪躲，芙菱抓住这一瞬间，奋力将手中短剑如飞镖投掷出去，重晏不得已再跨两步躲剑，而芙菱此时已然跟上，她袖子中还藏了一把匕首，就差几寸就要刺到他身上了！情况危急，重晏一个站定，转身便使出了他最擅长的神龙摆尾，刀锋使出的杀气一下便把芙菱震得老远、直接震出了场外！

        全场响起一阵抽气声，所有人站起来寻找芙菱的身影，最性急的丹枫已经跳下看台。他奔跑过去、半晌才将芙菱从震碎的瓦砾中挖出来，后者气若游丝，张口便吐了好几口血！

        这一下，芙菱至少断了几根肋骨，她满身鲜血，却笑了：“重晏，你输了，你输给我了！”

        大美人遭此劫难，众人连忙谴责重晏下手太重。而重晏则自顾自地站在擂台上看着手里的刀，一脸不可置信。他有些茫然地看向西姮，西姮则是脸色沉重地向他摇摇头。他万分懊悔，恨恨地转向满脸鲜血的芙菱：“你暗算我？！”

        芙菱大笑：“若不是你太过自负，又怎么会全盘答应我的要求？你那招神龙摆尾练了千万次，每次使出便会不自觉地在刀上灌注灵力、以期达到最大的杀伤力。我不了解这一点，我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地、甚至明知没有退路还以身试险地逼你使出这一招呢？”

        丹枫听她这样说，上台拿着赤鹿刀查看了一番，然后在台下对西姮说：“不错，刀刃上确实有灌注灵力的痕迹。”

        西姮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芙菱说的是对的，这一招是她在重晏小时候手把手教的，出刀瞬间灌注灵力也是她教的招式。千万年的习惯了，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重晏的胸膛剧烈起伏，还是不服气的样子，西姮沉下脸来：“够了！重晏，比赛条件是你自己答应的，没有人逼你。芙菱姑娘算准了你的自负和你惯用的招数，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人家算无遗漏、赢你赢得光明正大，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输就输了，不要丢人现眼！”

        芙菱凄厉地笑道：“我终于赢了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忘掉我。”

        重晏恨恨地瞪着她，双目通红：“你根本不知道这场比赛对我多重要……”

        芙菱挑眉：“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重晏气得拿赤鹿刀狠狠劈了一刀，强大的灵压让观众都喘不过气来。然而再不甘心，他也只得承认自己输了。

        这届三坛会终于爆了冷门，往届状元、混沌巨兽重晏，居然输给了从第三等比赛打上来的、花草木界的弟子，传出去，真是能把人下巴都惊掉。

        芙菱伤势非常重，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的损伤。西姮见她伤势过重，便叫丹枫将她背去开明谷的甘泉疗伤。这甘泉坐落在轩辕山某个子峰的山腰，是难得的疗伤圣地。不管受了多重的外伤，在这里浸泡一宿，第二天起来都能虎虎生威。

        晚上西姮四处找寻重晏无果，最后竟然在空无一人的校场中找到了他。寂静无人的星空下，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擂台上，背影看上去竟如此寂寥。她看了一会儿，直到重晏察觉到她，说：“师傅，您找我？”

        西姮边走边说：“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赛，你何必如此介怀？”

        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天空，西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像在看月亮？

        他说：“我本来根本不会输，是我太过轻敌了，难道我要再等三百年吗？”

        “什么三百年？”西姮下意识地问道，她转念一想，惊讶道：“你三百年后还要再比？重晏，这劳什子三坛会你又不是没参加过？从来也没见你在乎过这个头名，为什么你如此执着？”

        他幽幽地转过头看她，月光照进他的眼眸里，半晌，他扯开嘴角：“师傅，您说得对，我不想再等三百年了！这次我一次会赢。”说罢拔脚就走，留下西姮一个人一头雾水。

        第二天她找会津一算账，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比赛名次是算积分的，霈汲退赛，但是他的胜负算分。目前所有人的战绩里，重晏一胜一负、丹枫两连败、虿榘一胜，而最不被人看好的芙菱，竟已经是两连胜了。哪怕芙菱后面输给虿榘，但是她赢过重晏，只要重晏也输给虿榘，头名还是她。

        重晏想得头名，后面对阵丹枫和虿榘，都必须得赢。

        休息三天后再打第三轮，重晏几乎是把丹枫摁在地上揍，而芙菱面对虿榘也是直接跪败。这两场比赛毫无悬念，枯燥至极，快得令人惊讶，上个厕所回来台上就没人了。

        再休息三天，最后一场比赛是重晏对虿榘，重晏赢了，他是头名；重晏输了，芙菱是头名。谁是头名，谁就可以进昊天大殿。

        西姮记得比赛那天有喜鹊在她屋顶叫，她如同寻常一样边伸懒腰边起床，迷迷糊糊地对着镜子梳妆。哎呀这个步摇款式也太年轻了，适合芙菱那样水嫩的小女孩；哎呀这个银钗也太老气了，她还没到戴这个的年纪……

        窗外的石桌上是重晏每日为她打点的山茶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煞是好看。她正为了梳妆愁得头秃，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影子印在窗纸上。她一看便知是重晏，边梳头发边笑道：“我好像说过，女子衣冠不整时，旁人不可唐突。”

        外面的人：“徒儿知道，徒儿没有要见您的面，您只管自己洗漱。”他边说边取出一个方形物事，放在外面的石桌上。

        她正奇怪，他说：“这是外面的人献给您的，我挑了这个，嗯，觉得应该会很适合您。”话音刚落，也不等她回复，他就走了。

        等他走远，西姮将那物件隔空取来，原来是个描画精致的妆奁。她打开一看，有芙蓉口脂、山茶花香篆，还有两只清透的玉镯子，并三支凤钗和三支步摇。

        西姮用了芙蓉口脂作点绛唇，又看中了一支累丝团花碧玺坠儿的步摇。她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了下，情不自禁戴了上去，边戴边自我安慰说，虽然颜色款式都娇嫩了些但是她也不算很老嘛。

        就因为这只步摇和点绛唇的妆，一把年纪的西姮竟莫名又些扭捏，竟磨蹭到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才慢慢入场。神经粗得可以跑马的丹枫完全没意识她今天有何不同，一见她便兴奋地指着一个方向给她看：“姑姑姑姑！快看！看他们俩！”

        西姮心想有啥好看的？能有我今天的妆好看？结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嚯！果然很好看！

        重晏居然和伤愈归来的芙菱站到一起，两个人不知在说什么，芙菱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而重晏居然一改以前的冷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两个人说完话，重晏才上了擂台，芙菱则边擦眼泪边入了观众席。

        热衷于吃瓜的丹枫连忙叫她过来一起坐，西姮也点头示意让她过来。不好拒绝的芙菱擦干眼泪，过来向她行了个礼。

        看美人落泪真是比被人捅刀子还难受。西姮愤愤道：“那臭小子又欺负你了？你别怕，等他比完了我给你做主，看我怎么收拾他！”

        芙菱连忙阻止道：“没有没有，他没有欺负我，反而是再三和我道歉了，说当年确实是年少轻狂，这么多年也很后悔，却一直没有机会和我当面道歉。”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掉眼泪：“倒是我自己，许多年来因为他一句话一直记恨他，明知他很在乎这个比赛还故意来找茬……姑姑，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西姮丹枫一齐连连摇头。西姮安慰道：“你们都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西姮见她这样伤心，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姑姑问你一句，你因为一句话记了他这么多年，可是因为喜欢他？”

        一听这话，芙菱的脸立刻羞得通红，她好像有话要说，但是临开口又闭嘴了。西姮急道：“我那徒儿，怎么说呢？嘴贫心善，说的话跟刀子似的，但未定真心伤你。还有，他也有可能无意中说了什么话、让你误会了？若真有，你只管说，我给你做主。”

        可是芙菱只顾着摇头，她边哭边说：“姑姑不用费心了，重晏君没有欺骗过我、也没有误导过我。他和我清清白白，我能感觉到，重晏君并不喜欢我，他、他已经，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西姮：“……”

        她震惊万分地看着场上的徒弟，心想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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