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途
上课铃响了。
谢宝霜不便追问，只得说：“我知道了。”
班主任抱着卷子走进来，依次交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向后传递。
苏妙紧张得很，自班主任进门起，就拉着谢宝霜的手腕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我完了，我真的不会做，我现在连一个公式都想不起来，我能考到五十分吗我……”
当堂测验一般都是百分制。
谢宝霜无比镇定，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得0分的准备，“别怕，你胆子大点，万一能考八十呢？”
她拍了拍苏妙的手，以示安抚。
苏妙却将手收了回去，佯装生气，“我要是能考八十，至于坐在这儿吗？”
其实在他们班，座位不一定和成绩挂钩，但成绩好的同学一定有前排的位置可坐。
此时卷子传递过来，苏妙赶紧伸手接了，再分了一张卷子给她，边看边说：“真是作业诶！可我现在只记得题目，不记得答案。”
谢宝霜才拿到卷子，还没来得及看题，就听讲台上的班主任道：“不要交头接耳，也不要搞小动作，拿到卷子赶紧做，下课铃响就交卷。”顿一顿，“同桌之间挪开点距离，不要靠在一起。”
话音落下，嘈杂的声响便充斥了整间教室。
谢宝霜的位置靠墙不用动，就帮忙推了一把苏妙的桌子。
苏妙还挺高兴的，连忙招呼起了隔壁组的男生，“琪哥？琪哥？”
夏琪没说话，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苏妙兴奋至极，赶紧转身敲了敲谢宝霜的抽屉，无声道：“我们有救了。”
谢宝霜笑了笑，尽管对作弊成功不抱指望，但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
她低下头，抓起笔，先认真把草稿本翻到干净的那一页，再鼓起勇气，阅读了卷子的第一道题——是基础题，能做。
顿时她吐出一口浊气，立即填写答案，生怕晚一刻就忘了。
就这样，她看一题做一题，眼睛绝不提前往下瞥，也不管对错和花费的时间，反而在不知不觉间将整张卷子填满。
其时尚未打铃，她抬头一看，见旁边的苏妙正百无聊赖，眼巴巴盼着夏琪让她偷看。
不过夏琪正奋笔疾书，忙的头也不抬。
苏妙失望地收回目光，一转头，看到她闲下来了，就写了张纸条抛过来。
她接住纸条，悄悄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好无聊，我们来聊天吧。”
她正要把纸条塞进抽屉，忽然一只手从旁边刺过来，拿走了纸条，竟是班主任。
班主任姓徐，年纪大概在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很讨喜的圆脸，但在学生面前很少笑，估计是为了维持她的威严，“你跟我来一下。”
她敲了敲谢宝霜的桌子。
苏妙急了，举起手说：“徐老师，是我……”
徐老师一眼瞟过去，“你写你的！”又半转过身子，顺手抽走了谢宝霜的试卷，“你来。”
在苏妙焦虑的注视下，谢宝霜不得不站起来，跟着徐老师去到外面的走廊。
徐老师把纸条扔进垃圾桶，“考试的时候就好好考，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一次小测验而已，不搞排名也不会请家长，只是单纯检验一下你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说罢，她抖了抖卷子，匆匆浏览一遍，面上显露出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卷面挺干净的，你的字有进步。”
谢宝霜含糊地应了一声。
徐老师放下卷子，盯着她的脸问：“你周末去打美白针了吗？”
“啊？”
“家长带你去的吗？还带你做了头发？”说到这里，徐老师叹了口气，满脸都是不赞同，“谢宝霜，不是老师对你有意见啊，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肯定爱漂亮，但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为了追求一时的漂亮，把身体搞垮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谢宝霜没法儿解释，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徐老师苦口婆心，“所以你下次千万别再去了，你家长带你去也别去。学生嘛，肯定是要以读书为主，什么美白打扮之类的事，可以等上大学后再考虑，到时候没有人会管你的……”
车轱辘的话反复说，直讲到上课铃响起，徐老师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你要不要去上厕所？”
谢宝霜听得心有余悸，“要。”
“快点去。等会儿你不用喊报告，直接坐回座位上就行了。”
谢宝霜头也不回地跑了。
其实她不太急，只是被徐老师念叨太久，脑瓜子嗡嗡作响，所以迫切需要清净的空间，好歇一歇耳朵。
厕所就在走廊的尽头，拐个弯就到了。
那算是单独的一栋楼，进去后左边男厕，右边女厕。
也是凑巧，她刚从男厕门口过，偏撞见谢徽从里头出来。
他让作者强行整了容，相貌上完全看不出从前的影子，现在变得精致又冷漠，仿佛冰雕出来的，一刻不停地往外散发着寒气。
谢宝霜原就与他不熟，现在瞧他更觉得陌生，有种电视剧演到一半，不打声招呼就把主演换了的荒谬感。
谢徽见了她，眉头微微一蹙，“宝霜？”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停下了脚步，“有事吗？”
谢徽的眼珠一颤，冰雕的面孔上乍然崩裂出一道缝隙，“你这周末会回老宅吗？”
谢宝霜随口答：“周末的事等礼拜五再问呀，现在才礼拜一，我哪里知道我回不回去？”
说完也不见谢徽有反应，她略等了等，便决定不理他，自顾自往女厕去了。
等她洗完手出来，却发现谢徽还在原地，不由惊奇道：“你怎么还在啊？不上课的吗？”
谢徽如梦初醒，转身就走。
可他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停下来，侧过头，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飞快走远了。
“对不起？你干嘛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听到他道歉的瞬间，谢宝霜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心想即便他的身世有瑕疵，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最应该道歉的人是谢景盛才对。
接着她再一琢磨，脑子里就浮现出季雪兰昨天骂她的话：“……要你唱歌跳舞还是比不过！”
以前肯定是没有唱歌跳舞这回事的，但修文后就不一样了，作者令谢徽自幼苦练钢琴与芭蕾，好为将来进娱乐圈而做准备——文中当然不会这样直白地表明目的，而是采取了婉转手段，说拥有两样拿手的才艺，是每一个谢家子弟的必经之路。
见谢徽选了钢琴和芭蕾，季雪兰也不甘示弱，遂逼着谢宝霜也一起学，不过学出来的效果平平，不能与开了挂的谢徽相比。
正好前两日老宅摆酒，谢徽在谢景盛的要求下，不得已露了一手，赢得了满堂喝彩。
季雪兰当场不好发作，回头却恶狠狠从谢宝霜身上找补，用这一个借口对她又打又骂好几天，昨天算是最失态也是下手最狠的一次——大概率是谢景盛又拿谢徽刺激她了。
……所以，谢徽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谢宝霜倒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将其否决了，再匆匆往教室走去。
待回到座位，苏妙的桌子已经搬了回来，望着她欲言又止的，但在上课也不方便说什么。
徐老师正在讲卷子，就是她们上节课做的那一张。
已经讲到第六题，她卷子却是一片鲜艳的红勾，还有个大大的100，不太像苏妙的笔迹。
她扫了下苏妙那边，只看到卷子上有一堆订正的笔迹，但不见分数。
苏妙猜到她的心思，提笔在草稿上写：“徐老师改的。”
“她刚才还夸你进步很大。”
“你会做为什么不告诉我？”
“早知道我就不找夏琪了！！！”
写到最后一句时，苏妙的感叹号越来越大，足以见她有多气愤。
谢宝霜只好回复她下课说，然后等下课铃一响，徐老师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解释：“我也不知道我能把题目作对啊！”
她以前经常如此，题目做能做，却做错了不自知，还自我感觉良好，最后分数下来，比她估算的少一大截——幸好高考估准了，不然她可受不起这样大的打击。
苏妙道：“你能做出来已经比我强了！反正我不管，下节课考物理就看你的了！”
“物理？那还是算了吧，除非你打算交白卷。”
数学她好歹有基础，可物理她真是一窍不通。
苏妙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谢宝霜连连摇头，“物理真不行，不行，它和数学不一样！”
谁知物理不考试，苏妙得到的消息有误。
物理老师是个男老师，胖胖的，一激动就容易面红耳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端着作业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发现有几位同学的进步特别大，作业做的相当好，那这节课我就让这几位同学，给大家讲讲他们的解题思路。”
谢宝霜勃然变色，因为物理作业是白英年写的，她碰都没碰。
“第一位同学，”物理老师拿起了最上方的作业本，“周楚楚。来来来，你上来，给大家讲讲前三题你是怎么做的。”
周楚楚站了起来，面色比白墙还要白，支支吾吾道：“我……我……讲不出来。”
物理老师反问：“你怎么会讲不出来呢？你做得很好呀，都做对了呀。来嘛来嘛，你到台上来，老师又不会打你，你快上来……”
……
谢宝霜突然发觉桌子在颤动。
是苏妙，她的脚踩在了课桌底下的横杠上，正抖个不停，“怎么办啊？他不会叫我上去吧？”
谢宝霜闭了闭眼，“……我被叫上去的概率比你大。”
她以为她当了多年社畜，早就摆脱了被老师支配的阴影，未曾想有朝一日重回课堂后，她才发现老师比领导要恐怖多了。
果不其然，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很快，物理老师喊出了谢宝霜的名字。
她站了起来，倒还算镇定，毕竟已经有五个同学陪她一块儿在讲台上站着了。
物理老师道：“你运气不错啊，第一道大题……”
“老师。”白英年主动举起了手，“我会做。”
物理老师愣住了，“你会做？”
白英年站了起来，坚持道：“这题我会做，我来讲吧。”
物理老师终于回过神，火冒三丈，“她作业是你写的对吧？你！还有谢宝霜，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你们几个都过去！”
站讲台的同学开始默默往后走。
谢宝霜犹豫了片刻，见白英年一动不动，就咬牙冲上去，先跟物理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会认真写作业的！”又对白英年道，“走吧走吧，我们去后面站着，是我坑了你。”
白英年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跟她走了。
经过白英年这么一打岔，物理老师也不再玩讲题的把戏，又点了十来个人的名字，让他们去后面罚站，人多到一排都站不下。
苏妙侥幸逃过一劫，坐在位置上缩头缩脑的，唯恐引起物理老师的注意。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对抄作业的行为大批特批，一直骂到了下课，把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下课铃一响，他喝了口水，指着罚站的人说：“你们，白英年除外，把周末的作业给我抄三遍，下午上课前我会来收！散了吧！”
他不耐烦地走出了教室。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散开，谢宝霜又向白英年道了一回歉。
白英年一边躲避其他人，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没事，是我自愿帮你的。”
谢宝霜十分愧疚，“就这一回，只有一回，我以后不会再抄作业了，我如果没写宁愿空着交上去，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
“我中午请你吃饭吧？”谢宝霜灵光一闪，“我们出去吃，吃日料你觉得怎么样？”
她打算提现积分，先弥补一下白英年再说，这时候也顾不上亏不亏了。
白英年道：“你请我吃食堂吧，中午。”
“吃食堂的小炒吗？”
小炒不能刷饭卡，价格要贵一些，而且只收现金。
“就食堂，不用小炒。”白英年斩钉截铁，又强调道，“是我自愿帮你的，你没必要自责。”
他都这样说了，谢宝霜也不好强求，只能再三向他道谢。
“不客气。”白英年略带羞怯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座位走去。
谢宝霜坐回到位置上。
苏妙问：“你作业是白英年写的的？”又显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写了就写了，老师都没打算找他麻烦，他何必要跳出来承认呢？”
谢宝霜道：“可能是怕我丢人吧。”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苏妙双手一摊，“我们班就这样啊，又不是飞翔班。”
理科的飞翔班，文科的培优班，汇聚了全年级前六十的精英。
谢宝霜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疲惫——当年她去酒店端盘子都没有这么累。
苏妙伸长了脖子，往白英年的方向看了又看，“其实白英年的理科都蛮好，尤其是物理，每次单科成绩都能排进全年级前一百，不然老师刚才能放过他？”
“这次是我连累了他。”
“他英语和语文特别差，要不你想办法给他补补？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
谢宝霜心动了，“那我想想办法吧，等中午问问他。”
“你问吧，中午我想去找谢徽。”苏妙提到谢徽，眼睛立马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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