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说话算话

风阳城外有一个酒摊，苏寻安一行人到此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将整个酒摊都给包下来，“老板给我准备好酒肉。”

苏寻安坐在桌子后面，正好可以看到来时的路。

一个时辰后，天上的太阳已经偏西，进城的人也渐少了；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一群人都快速的朝着城里跑。

“血血血，都是血”

“杀人了杀人了”

有惊叫声从人群里传出，进城的人群更加的乱哄哄了，幸亏现在进城的人不多，不至于发生踩踏事件。

远处来时的路上，出现了一道人影，浑身上下都是血，是个独臂人，左臂齐肩处被人用利器斩断了，右手的掌里正抓着他那只被斩断的左臂，右肩上还插着一柄刀，刀身有一半都插进了肉里，背上背着一把只剩伞骨的的破伞，这一回真的叫破伞了。

身上有十多道的剑伤、刀伤；伤口的肉都翻出来了，左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从那佝偻的身影，还有脸上咧嘴的笑容，苏寻安看出了来人的身份，是黑伯。

“木槿，小春子马上去城里把风阳城最好的大夫给我请来，不惜一切代价；云蕊去把马车上的药箱拿来”苏寻安连番下令，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世子不用了，老奴身上的伤不是药石能治的，别白费劲了”黑伯语气略带疲惫的说道。

远处有一队守城的官兵听到进城的人惊叫声向着这边走来，想要查探一下是什么情况。

“曹校尉你去解决一下。”

“是”曹典当即带着几名铁骑拦下了那一队守城官兵，直接亮明了身份“西凉王世子在此歇脚，无需惊慌。”

黑伯走得并不快，不过这路终有尽时，在苏寻安的对面位置坐了下来。

“世子老奴回来了，老奴说话算话，说回来就回来”黑伯咧嘴憨笑，满嘴的血沫子。

“回来......就好”苏寻安连连点头，眼里的水雾越来越大。

“世子，药箱来了”李云蕊将药箱抱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眼神都不敢往黑伯身上看，眼眶也早已经红了。

“别白费劲了，天下第一药师的药可别浪费了，现在对老奴来说最好的药就是喝上一碗酒了。”

“店家，上酒上肉”

那酒跟肉早已准备好多时了，都在在炉子里温着呢，店家颤抖着手脚将酒肉端了上来，黑伯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两坛子酒，还有七八盘的荤菜，每一盘都不同。

“世子今天好丰盛啊，”黑伯吸了一口气，满桌的酒香，菜香扑鼻而入；“世子，老奴今天要奢侈一把了，活了一辈子就想奢侈一把。”

黑伯单手拿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直接漱口起来，喝进去的是酒，吐出来的是血水。

又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砸巴了一下舌头“好酒，够烈。”

苏寻安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开口问“第三个人是谁？”

对方三人既然敢把黑伯伤成这样，这笔账日后自然是要算一算了。

“都过去了，他们三个也没有讨到便宜，我时间不多了，”黑伯从小看着世子殿下长大的，自然知道这孩子的脾气，他不想让世子为他报仇，那样只会为世子带来更大的麻烦跟压力“世子能答应老奴一个事情吗？”

“你说”

“我的事到此为止，不用想着为我报仇，接管住西凉，好好的打理西凉，就可以了，这是老奴最愿意看到的。”黑伯夹了一口肉。

“我....答应你”苏寻安闷头喝了一口酒“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黑伯喝了一口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没了，王妃在世时我一直视她为女儿，她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世子了，她走后我便视世子为孙儿，我这也算是享了天伦之乐了，没有遗憾了”黑伯咬了一口鸡腿，停顿了一会开口“若说有遗憾，便是没能亲眼看着你坐上西凉王之位了。”

“你特么的，占我便宜”苏寻安笑骂道，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泪水从眼眶里滑落“我答应你，一定坐上西凉王之位。”

年幼的时候的黑伯一直跟随在娘亲身边，随着娘亲南征北战；但是只要一回到家，自己每次哭闹都是黑伯先来哄自己的；

因为她身上肩负着西凉跟苏家的未来，或许是娘亲他们觉得这样很对不起自己，所以从小就对自己有些偏爱，黑伯也自然而然的对自己多了一份偏爱。

五年的江湖游历，黑伯看似不着调，遇到事情总是比自己跑得快，但，自己也被他一直照顾得很好。

“我马上就能见到你娘亲了，这是个开心的事情，世子怎么还哭了呢？”黑伯抬起手来准备帮世子擦掉眼泪，结果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连忙又缩了回去“老奴手脏，世子自己擦擦吧。”

苏寻安直接将自己的脑袋伸了过去，双眼望着黑伯“我不会擦，你帮我擦。”

“老奴手脏，世子自己擦。”

“我不，我就要你帮我擦”

黑伯终究是拧不过世子，先把手在桌子上擦了擦，要将手上的血迹都擦掉，可那血迹都干涸了，也没有擦掉多少；给世子擦完眼泪，世子脸上倒是变得红扑扑了，那些都是血。

“世子，剑道一途漫长，切记千万不要急于求成”黑伯这些天来也是感觉到苏寻安急于变强的心态。

“嗯嗯，我知道啦，我听你的”

看着苏寻安，黑伯眼里满是宠溺之色，“安......安儿，请恕老奴无状。”

“不会，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永远是你的安儿。”

“安儿，对王爷好一点，他肩上有他需要担负的责任，数千万的西凉百姓，还有数十万的西凉军，所以他就没有办法顾及到你们姐妹俩。”

“好的，我答应你，以后会对他好些的。”

黑伯端起了还剩下半碗的酒，看着围拢在周围的木槿、曹典、李灵通、苗鸿年、谢风乾等人，微微躬身“世子未来的路途有劳诸位了。”

周围的人赶紧躬身还礼“守护世子是我等份内之事。”

黑伯将半碗酒喝下，拿碗的手垂了下去，碗从他的手中脱落，砸落在地上成了碎片，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灵通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查探一番脸色大变。

“世子，前辈已驾鹤西去，”李灵通说道“前辈身上的经脉寸断，身上的血差不多都流干了，胸口的那一掌拍碎了他的心脏，他还能坚持这么久简直是奇迹。”

咔嚓

手中的酒碗被苏寻安捏碎，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掌，有血流了出来，怔怔看着站立的黑伯，低声自语道“我只答应你好好打理西凉，没有答应你不报仇。”

木槿、李云蕊过来拿掉世子手掌里的碎片，擦拭了一下手掌，然后涂药包扎。

“曹校尉，帮黑伯清理一下身体，明日安排人护送他回西凉厚葬，进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苏寻安突然仰天长啸，头上的束发带，还有佩戴的各种头饰都崩飞了出去，整个人披头散发的；

桌上的两坛子的酒在巨大的音波冲击下直接碎裂开来。

喊完，苏寻安顿时觉得内心深处轻松了许多，抬起头望着天空，有雪花飘落而下，下雪了。

苏寻安抱起了黑伯的身体，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在风雨里，一步一步的走进城里，背对着众人。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掉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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