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锅

我一惊，左手上的灯笼差点没拿稳，右手下意识拽住他的衣服。他身体一僵，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本能地闭上眼睛，感觉下一秒他就会一掌劈死我。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拳掌落下来，我这才睁开眼连忙后退了两步，抬眸只见灯笼微弱的灯光下他那瘦削的脸黑得都快能挤出墨来。

        “殿下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为殿下的身体着想嘛，熬夜伤身，殿下风华正茂，可不想英年早逝吧？”我说着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放肆！”我越说他似乎越生气了。

        “那个，奴婢并非诅咒殿下，还请殿下爱惜自己的身子，就随我走吧，不然未等他人加害，自个儿便先垮了。”

        “住口！”他气得不轻，“傅熙月，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我从不吃猛兽。那殿下不走我便先走了？这月黑风高的，殿下多保重。”我失去耐心，故意赌气说。

        “傅熙月，你……”他似乎被我的话唬住了，也可能是因为怕黑，很快便气呼呼地跟了上来。

        我不禁偷笑，他一个大男人也怕黑。这半夜三更的，不想方设法把他打发回去，我都没法交差回去睡个安稳觉。

        我急匆匆地锁好门，走在前头掌灯，他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大概在心里咒骂了我几百遍。

        深夜的风微凉，带着些许湿气，我不禁打了个哈欠。这慈庆宫的用度也太省了吧，远处宫墙上的几盏灯笼根本就只是点缀，近处一团漆黑，草地上传出稀稀疏疏的虫鸣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阴森古怪的鸟叫，吓得我后背发凉，不禁放慢了脚步。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也慢下了脚步。我等不到他上前，干脆后退几步与他并肩而行。

        他一声嗤笑，“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嘘，别说话。”我战战兢兢地说。

        他无奈，只好伸手来夺灯笼，碰到我的手，我一惊立即缩回了手。他却跟无事的人一样，走到我前面去了。我轻呼了一口气，任由他替我掌灯，那单薄的背影就像个小太监，让我不禁想起了与他初相识时的情景。

        走了一阵，怪鸟居然不叫了，四周围也开始变得静悄悄，而脚步声却愈加明显。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不禁想回头看看。可一回头，后面除了我们模糊的影子，便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哎呀！”突然，我一不留神撞在了他身上。

        “慌什么？”他转身，一脸不悦。

        “不是，那个，我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东西在跟着我们。”我怯怯地说。

        “做贼心虚。”他冷言道，并继续往前走。

        “不是，你方才走在后头没有这种感觉吗？”我追上他压低声音问。

        他不理我，加快了步子往前走，我一时没跟上，差点就想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

        可是他又突然放慢了步子，一手举高灯笼照着我的脸，阴沉地说：“未听老人言走夜路不能回头看么？”

        “好像……听说过。”我后背一凉，确实恐怖片里是有这种说法。细思极恐，我一时陷入了可怕的联想，不自觉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却一脸戏谑，无情地甩了甩手。

        不想我抓得太牢，他一时甩不掉，只好任由我拽着。谁让他吓唬我的，我就不撒手。

        他无奈，狡黠一笑，快步朝前走去，我要小跑才能追得上他的脚步。

        他好像很得意，终于找到机会捉弄我。我则气愤地瞪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想起了昔日在后花园那个郁郁寡欢的少年，此时的他好像是我认识的小洛子，又好像不是。

        这条路他很熟悉，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主殿门口。这里终于光亮了，我松了一口气，第一时间撒开了手。他冷冷地将灯笼一把递给我，我用双手才接住，而就在此时，安旭迎了上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见过傅淑女。”

        “安旭，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不解地问。

        “殿下夜夜上书房，嫌我不识字又坐不住，不让我跟着，我便只好在此等殿下回来咯。方才见四更了殿下仍未归，正想去寻来着。”

        我侧过脸用手捂住嘴悄声对他说道：“你还未习惯你主子的行事风格么？方才还不愿走呢，你尽管安心去睡你的觉便是，他能有什么事？”

        “亲眼见主子回来小人方能安睡，职责所在。今夜您是首次当值？往回都是李淑女护送殿下回来，或是殿下独自一人回来。”

        “是的，这殿下的书房怎么安置在外边？你不知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本太子乏了，你们都退下。”他主子突然打断我说话。

        “是，殿下。”安旭示意我行礼。

        他主子二话不说，暼了我一眼就进去了。不知太子妃郭敬容是否也如安旭一般等着他归宿。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哈欠连连，挥别了安旭就直奔淑女宫。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王肆香叫醒了。

        “熙月，熙月，起身了！”

        “别吵，再让我睡会儿。”

        “快起来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呀？出大事了！”

        “天塌下来了？没塌下来不要叫我。”

        “比天塌下来还紧要的事，你快起来吧。”王肆香急得拉住我的手。

        “到底何事呀，姑奶奶？”我不耐烦地坐起来问。

        “这外面已经传开了，说你昨日开罪了殿下，并且为免于惩罚企图勾引殿下，殿下十分恼怒，已下令命你从此不得再踏入殿下的书房半步。”王肆香花容失色道。

        “荒谬，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找他们算账去。”

        “嘘，淑女宫和侍女们都在传，至于谁传出来的，谁人晓得？你昨夜凌晨方归寝，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就是昨日夜里当差，故回来晚了些。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人言可畏。且一大早殿下便差人来传唤了二位李淑女，听说是为了今后为殿下伺读之事。这不恰巧验证了流言非虚吗？”

        “荒谬！我怎么可能做出勾引殿下之事，我傅熙月是那样的人吗？伺读之事是我主动推辞的，原因不可说。总之，我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我义愤填膺地说。

        “嘘！好了，熙月，你莫生气，还是快些起来将事情弄个明白吧，不然会越传越难听的，我担心于你不利。”王肆香手足无措道。

        “随他们怎么说好了，越描越黑，流言止于智者，本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殿下不会真的动怒了吧，怎么好端端的会生出这些事来！”王肆香絮叨道。

        我没再说话，继续闷头睡觉。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了，王肆香她们几个都不在，大概一早便去了绣坊，桌上留了一个包子，大概是王肆香留给我的。

        我洗漱完刚开始吃包子，王璎璇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好你个傅熙月，这日上三竿了你还有闲情在此偷吃？”她先声夺人。

        “与你何干？你来此有何贵干？”我对她不屑一顾。

        “我是来给你贺喜的。你今日未去绣坊，平儿寻你不着，便让我来传话。太子妃娘娘有令，命你今日起到膳房当差，不得有误。”

        “膳房？是娘娘之命，还是你假传娘娘口谕，娘娘为何遣我去膳房？”

        “怎可能有假？你既已被殿下驱逐，怡心阁你是别想再踏入半步了，绣坊你不是不愿意待嘛？那便只有膳房这种有烟火气的地方，方能容下你这尊大佛了。”

        “我不信，我要面见娘娘。”

        “你还有脸面见娘娘？娘娘好意提携你为殿下伺读，你是如何辜负她的？娘娘没有重罚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若是你呀，就安分地做个厨娘，学乖巧些，别再妄想出头了。”

        “可惜你不是我。去膳房又如何？只要我还在这慈庆宫一天，便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

        “看来你并不知悔改，你猜殿下若是知道了你这般顽劣，会将你如何处置？”

        小洛子？说起他我就来气，我以为他是不强人所难的君子，没想到一转身却颠倒黑白，翻脸比翻书还快。还说什么我勾引他，简直是笑话。我真想去找他当面理论，问问他为要害我，又为何不干脆将我赶出宫去？

        “怎么，怕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若不想让殿下更加厌恶你，今后便少出现在殿下和娘娘面前……”

        “住口。王大姐，论位份你我同为东宫淑女，平起平坐，无需你来教训我。”

        “你……不识好歹，反正娘娘的话已传到，识相的便速去膳房赴值吧。听闻那地方，可养人呢，哈哈！”她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人得志！”我忍不住骂了一声。

        可冷静下来一想，我能违抗太子妃之命不去膳房就任吗？流言传成这样，太子妃没有加以追查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真的有必要去找小洛子对质吗？就算他证实了流言是假的，我也不会再去伺读了，回绣坊受王璎璇刁难倒不如去膳房算了。但万一流言正是小洛子撒播出去的呢？那我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自掘坟墓吗？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膳房躲清净，虽然那地方夏天热得像蒸笼，油烟大，但至少可以远离眼前的是非恩怨和让我添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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