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本宫的新朋友

楼芙雪的话音刚落，便已感受到长公主浑身的气势凌厉起来，楼芙雪清楚，她方才说得每一个字都在挑战孟雨霏的杀心。自那双凤眸中透出的杀意好似能化作实质的利刃，只肖眨眼之间，便能将自己整个人洞穿。

        若她当真只是当初那个初入宫的楼家女，只怕此刻已在长公主那杀伐的威压之下腿软说不出话来，可她前世同孟雨霏交手多年，却是最了解这个人不过。

        当孟雨霏真正想要杀死一个人时，往往只在顷刻之间，平淡地仿佛只是在一个赏花的午后喝了一盏清茶，绝不会将自己的杀意外露，给猎物以感知和逃跑的时间。

        孟雨霏这是在试探自己，从今生相见的第一面起，她就在不断地试探着楼芙雪。

        试探这个被皇帝召进宫来牵制自己的贵妃是否真如传说中一样，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花瓶。

        而楼芙雪也乐意同她交手，微笑着朝前走去几步。

        孟雨霏低头看向迎着自己目光走来的楼芙雪，那双好看的眸子眼神清亮。孟雨霏下意识地皱眉，想要从这对眼睛中索查到一点晦暗或者恐惧，却一无所获。

        她还是不敢对楼芙雪掉以轻心。

        从第一面时，楼芙雪便在她面前近乎刻意的表演着一个花瓶的角色，无论是在御花园中大肆张扬着挑衅素昧平生的自己，还是在磋磨德妃时近乎炫耀的将她邀请过去亲眼见证。

        楼芙雪这装傻扮痴的行为曾让孟雨霏以为楼芙雪是和自己一类的人，隐忍而狡猾，得势是张扬高调，式微潜伏暗角，以冷酷的心对待每一个经过身边的猎物。

        可是当楼芙雪将打算害死她的德妃放走的时候，孟雨霏又觉得楼芙雪此人或许同她的认知并不一样。

        就像此刻，楼芙雪站在她跟前笑意明媚，面上的神色中分明透着三分狡黠，可孟雨霏从难从其中感受到算计来。

        是否在光里长大的人，心肠都要软上几分。

        楼芙雪笑眼盈盈，顶着孟雨霏杀气腾腾的眼神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安抚道：“先别急着生气，你总要听本宫分析分析其中厉害。”

        孟雨霏闻言依旧沉着一张脸，只是不做声，以目光示意她继续说。

        楼芙雪见状清了清嗓：“首先，你也看出来了，本宫很机智。”

        孟雨霏转身就要走，楼芙雪上前扒住孟雨霏的手臂将她拦下，那柔软的掌心贴在臂上，隔着布帛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知为何，孟雨霏想到那日装作她装作中毒昏迷的时候，楼芙雪在刺伤德妃来维护她之后，也是这样，小小的掌心抚在她的后背上，温暖又坚定。

        心头的躁烦之意消减了许多，孟雨霏停下步子挑眉继续听她说。

        孟雨霏这配合的态度倒让楼芙雪有些不适应，讪讪收回手去，未见到长公主黑曜石般的眸子随着她撤回的手轻轻转动，目光勾连，长睫轻颤，竟颇有了几分不舍的意味。

        “长公主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聪明人总爱和聪明人合作。眼下想要拉拢本宫的，虽然圣上不论还是亲王，都是立于顶端之人，可是在本宫眼里，他们看起来实在是都太蠢了。”

        她倒是敢说，孟雨霏凤眸凌厉朝着楼芙雪睨去一眼，倒真来了几分兴味。

        “何以见得？”

        “今日升上宣我至承乾宫听其申饬，我见御榻之前无人侍疾，宫人神色惫懒，便知道皇上他情况已然不好了，可他却跟本宫说，要本宫给他陪葬。”

        这件事情孟雨霏清楚，在楼芙雪尚未出承乾宫时，便已然有人将其对话呈到了孟雨霏跟前。

        “老家伙，他都成那样了，竟然还敢来威胁本宫，这是他最愚蠢的地方，他竟不清楚本宫平生最讨厌人威胁。”说着楼芙雪贝齿轻咬，柳眉倒竖，翘着一截葱白的指尖朝着虚空指指点点，那副模样活像是气得不轻。

        孟雨霏站在一旁不做声，静静看她表演。

        见无人搭白，楼芙雪也觉得无趣，接着说道：“他的真实意图不过是要我替他做事，若他能安好，本宫自然不用陪葬。为了点拨本宫，他还告诉了本宫一件早就知晓的事情。”说着，楼芙雪轻瞥了孟雨霏一眼，轻声开口道：“德妃并不是被皇帝所放弃，查办李家是你自己下得命令，对吧，明华。”

        “皇帝的鹰犬，早就反噬了主人，成为了眼下这宫中最高的掌权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德妃的话中，无论是她那日为了柳贵人的事来朝云宫寻衅还是在冷宫时的哭诉，都在告知本宫一件事，那就是德妃她根本不清楚皇帝的状况，在她的心中始终还以为皇帝仍有余力主导众人生死。”

        “可但凡亲眼见过皇帝的人，都能看出他情况的不乐观，德妃却不以为然。况且那日皇帝召见后宫众人时，德妃那边早早便出发了，可最后连柳明江这样品级低下的贵人都来了，却从始至终不曾见过德妃的身影。”楼芙雪说着，纤细的手腕抬起，轻轻拨着自己肩上的垂发，墨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孟雨霏静静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只正在讨巧着卖弄聪明的小狐狸。

        “奉亲王那边为了策反李家，自然是不愿意德妃同皇帝有过多接洽，但在这后宫之中他毕竟能力有限，本宫便猜是有人将计就计，将德妃与她身边的人控制住，让她们无法在皇上那里获得正确的信息。”

        “德妃在后宫数十年，根基不浅，能够干扰到她的人，在这宫中，只有一个。”

        “是我。”孟雨霏承认得坦然：“看来楼相确实如传闻之中那样疼爱娇女，在你入宫之后都不曾中断过对你的栽培。”

        她是在暗指楼府朝宫中传递消息，楼芙雪闻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她知道的远比孟雨霏所想的更多。

        比如孟雨霏之所以能成功，终究还是借了奉亲王的便利。奉亲王这些年来动作不小，又在皇帝病倒之后暗中调遣两万私兵藏在了京郊，待到时机成熟后，便凭此两万精兵与德妃里应外合逼宫。

        想到这，楼芙雪不禁挂起冷笑。上一世的奉亲王，便是败在了轻视孟雨霏上面，这两万人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云朝的修罗战神，明华长公主的威名。

        孟雨霏大可在宫中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大张旗鼓入局送命。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以查办李家为名，寻找这批私兵的下落，正是想要私吞这批兵力。这也是楼芙雪先前放走德妃的原因，她以为凭德妃那样狠绝的性子，在被揭穿之后无论如何都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楼芙雪要当时掌管着兵印的德妃提前发动宫变，将那批私兵暴露于阳光之下。

        要孟雨霏不得不亲自下手将他们处理干净。

        终究是可惜了，楼芙雪现在想想，或许德妃才是他们之间最高明的人，无论是皇帝，奉亲王，孟雨霏还是她楼芙雪，他们之中的每一方都在算计着这个女人，她却让哪一方都未能如愿。

        皇帝将德妃尸身停曝三日，正是在用她敲打楼芙雪，要她身后的楼氏一族本分替她做事。

        可也是皇帝那自负狂妄的举动，让楼芙雪收到了潜藏于暗处的另一方递来的橄榄枝。

        楼芙雪笑着朝前倾了倾身子，踮脚附在孟雨霏耳边轻声说道：“你看不惯德妃投毒害了明皇后，竟然还敢在她故去之后拿西池殿作掩护与奉亲王的人密谋反叛，所以干脆在她去了之后一把火烧了这里。”

        “这是你用来维护明皇后的方式，听闻她本身便是这样的女子，宁折不屈。”

        孟雨霏垂在袖中的指节微动，却终究没有打断楼芙雪，由她继续说了下去。

        “没了西池殿，宫中还有许多适合接洽的地方，若长公主有兴趣，三日之后，你可以到冷宫春华阁，见一见本宫的新朋友。”

        楼芙雪话音刚落，孟雨霏便觉得手心一沉，那掌管着两万精兵的兵印已在掌中。

        “这是本宫送你的礼物，明华，这只是长辈的一点心意，大恩不言谢，就不用多说了。”

        或许是怕自家主子再说下去就得挨打，素辉今日现身的速度比平时快了速倍，搀扶着楼芙雪从另一条小道朝宫外去了。

        独留下孟雨霏站在原地，满心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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