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离别

谈话过后乔鸢薇正式单方面开始了对乔自怀的冷战来表达抗议。

        她故意和他错开时间吃饭，在家里碰面也是冷着脸擦身而过。偶尔她也会选择出门去新华书店坐一下午，但暑假书店的软座都被小学生占领，她连续坐了三天的硬地板后还是选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吹空调。

        中国邮政的员工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乔家已经是一周后的事。

        乔鸢薇看着信封上印的“北市”两个字连笑也挤不出，来送件的叔叔夸她成绩好祝她高中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她也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谢谢。

        她怀疑乔自怀早就知道了这场拉锯战的结局。

        宽容不仅代表退让，也可以是断定她无谓挣扎后的怜悯，所以不论这段时间她有多任性他都默不作声。

        这期间张归美敲过几次她的房门想再和她谈一谈，乔鸢薇不是装作没听见就是找借口说自己在看书。

        张归美忧心忡忡，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开了台灯和乔自怀商量到底要不要让乔鸢薇留在阳城读书，乔自怀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抱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头。

        “再看看。”

        他不是为了成绩要逼疯孩子的家长，既然乔鸢薇还愿意赌气就说明她在心里已经接受了一半，考一个好大学的意义不言而喻，即使她会埋冤自己一辈子，他也要再撑几天观察观察。

        之后乔鸢薇又在房间里待了小半个月。

        或许是知道反抗没有意义又或者是彻底失望，等到她愿意和乔自怀在餐桌上一起吃饭，她问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准备多久把我送走？”

        她平常说话总是喜欢和他们对视，这是乔自怀教她的，说和人交流时要尊重对方学会倾听。她记在心里，所以从那之后聊天时都爱看着别人的眼睛。

        乔鸢薇的落寞太明显，张归美给她夹糖醋排骨的筷子还停在盘子里，她心里不是滋味地把手收回撑在桌边。

        “北市那边八月下旬开始军训，最好是能提前一周过去。”

        “你们也会一起过去吗？”乔鸢薇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碗里。

        乔自怀示意让妻子来讲，张归美面露愧疚，“爸爸会送你过去，我那个时候应该会去医院做手术。”

        “什么手术？”乔鸢薇听到的第一反应是抗拒，“为什么要做手术？”

        “你妈妈一直有呼吸道疾病，在阳城养了这么些年也没好，之前08年去北市也是因为好不容易约到了一个专家号才去的，说是慢性病不做手术只能先保守治疗。”

        乔自怀的眉头皱成传川字，乔鸢薇终于抬头看他，注意力却集中在他冒出白发的鬓角。

        “你妈妈因为各方面的考虑所以一直没做手术，现在你要去北市读书，她也想快点好起来去照顾你。”

        张归美怕她多想连忙安慰她，“妈妈之前没做手术是因为我也怕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比起痛我又更怕你一个人在北市孤孤单单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忘的。”

        乔鸢薇是真的不想再在他们面前哭了。

        她低头装作认真吃饭，没人知道她嚼着米饭时在想什么，包括她自己。

        “我自己去北市吧，我爸留在医院照顾你。阳城去北市读书、工作的人应该有很多吧？你们找一个信得过的，我和他们一起走，反正飞机、火车我都坐过。”

        有时候人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乔鸢薇突然觉得前几天的自己幼稚，居然把大好时光用来待在房间里生闷气。

        她试着用大人的语调宽慰自己，不过是读书而已，在阳城是读在北市也是读，而且寒暑假还可以回家嘛，换个新环境也没什么。

        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舍不得而已。

        乔鸢薇把头埋得更低了，乔自怀看着眼泪从她的下巴滴到餐桌上，忍不住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乔鸢薇瓮声瓮气的，“你们说好要来看我的，别忘了。”

        ///

        朋友们知道她要去北市的消息后就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和她粘在一起，但乔鸢薇一反常态不愿意出门，张归美以为她还在难受，乔鸢薇支支吾吾地说她只是嫌太热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她不知道这是成长的副作用又或者是反叛的青春期，但她确实开始难以像小时候那样向父母倾诉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零花钱要父母先开口再讨价还价，申请延长休息时间要先在嘴里拐一百八十个弯。

        至于“我想多陪陪你”、“我好想你”这类话更是开不了口。

        但北市多远啊，坐飞机都要好几个小时，更别说坐火车了。

        临到出发的一天前乔鸢薇终于松口答应出门和朋友们见面。因为她的行李还没打包完，他们只好约在乔鸢薇小区门口的小卖部见面。

        小卖部外是和他们年龄一样大的梧桐树，树下申洲正在把借来的塑料椅子摆好，见到了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乔乔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出门了！”

        乔鸢薇看着最中间的折叠桌问，“这是从哪里借的？”

        “钱僖铎啊，他去隔壁烧烤店点了烧烤顺便搞了张桌子过来。”吴淼淼手里还拿着雪糕，“快坐快坐，70块钱的烧烤换来的桌椅板凳不能浪费，你要吃哪个？冰工厂还是小布丁？”

        “随便。”

        “随变我咬了一口，你不嫌弃也可以将就吃。”

        钱僖铎端着烧烤过来听到她们的对话满是无语，“她的意思是吃什么都行。”

        “随变也很有人气。”

        吴淼淼最近快成了“随变”的代言人，那天小卖部只剩一支，申洲又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狠下心拿火炬和她换都被拒绝。

        申洲不懂为什么自己是这四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却总是要出场缓和气氛，但好在这么多年他已经轻车熟路，问了句乔鸢薇明天准备怎么走就成功把话题给带了回来。

        大家还没忘了这次聚餐的主题。

        “本来是准备和我爸单位上的一个阿姨的女儿一起坐火车的，但上个月底不是动车出事了吗？他们连带着火车也觉得不太安全，所以我们明天先坐大巴去省城再搭飞机走。”

        温市的那场动车事故发生得太惨烈，即使是最不关心时事新闻的吴淼淼也看过好几篇报道，铁道/部发言人说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最近也成了钱僖铎最喜欢用来讽刺人的句子。

        申洲像是不太赞同，“这也太麻烦了，乔乔姐，你真不要你爸陪着你去北市？”

        乔鸢薇摇头，比起几个小时的飞机当然还是张归美做手术更加重要。

        “明年大巴直接到机场，不用再找路。而且和我一起走的那个姐姐在北市读了两年大学，她最清楚飞机该怎么坐了，反正到了北市也有人来接我，还是不麻烦了。”

        “谁来接你？康嘉阳？”钱僖铎问。

        吴淼淼大惊小怪道：“你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钱僖铎反击说，“当时好像有谁每天都在我面前说这个名字，说话的人好像就姓吴吧？”

        “无所谓！”吴淼淼抢过话来问乔鸢薇，“虽然我知道现在问这个话题不太合适，但是我真的好奇你去北市是住在他家吗？”

        乔鸢薇答，“暂时住几天，等开学就住到学校宿舍。”

        “救命！”

        剩下三个人齐齐看向独自激动的吴淼淼，她甚至开始兴奋地抖腿。

        “这不就是《恶作剧之吻》吗！借住到他家啊借住！”

        乔鸢薇看她太高兴实在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想，别说是之前她和康嘉阳已经结下梁子，就算是从没认识过他，现在她去北市心里除了抵触也只剩抵触。

        爱屋及乌，同样的也可以“恨屋及乌”。

        北市没错，错的只是她这个在阳城长大的北市人。

        申洲从吴淼淼跑题开始就不再参与话题，他埋头苦吃，等剩了最后一串排骨时他终于想起这70块钱的烧烤其实是四人餐。

        他心虚地抬头，“还有人要吃东西吗……”

        吴淼淼看着被清空的盘子倒吸一口气，她知道申洲能吃没想过这么能吃，她脑筋一转想出一个好地方。

        “那我们去大学的那条小吃街！”

        阳城一共有两所大学，师范学院在北，农业大学在南。乔鸢薇招了辆出租车上车想说往南走，吴淼淼已经开口让师傅往北开。

        “你不是去吃东西的？”乔鸢薇问，“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农大外面的小吃街吗？他们自己研发的酸奶你还夸好喝。”

        “吃东西肯定要去农大，但我现在最主要的不是想吃东西。”

        钱僖铎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今天的任务是买单，预先准备好一张十元的钞票当车费就没再开口。

        独自解决完一盘烧烤的申洲看见了，也很害羞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十元钞票。

        “回去的车费……”

        下了车，吴淼淼领着他们在小吃摊一路吃一路走，最后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家礼品铺前。

        店铺的装修风格和隔壁的粉色美甲店形成巨大反差，暖黄色的灯光从落地玻璃透出来，玻璃上贴着“私の移动城堡”的店名。

        乔鸢薇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这大概是从动漫电影里化用出的名字。就像阳城大街小巷里出现的什么“浪漫满屋”饰品店、“神厨张富贵”快炒店一类的，一般没什么特殊含义。

        他们推开门时有风铃在响，店主是个年轻女生，看上去年纪和附近读书的大学生们一般大。齐刘海、水手服，坐在最靠里的收银台说了句欢迎光临就没再开口说过别的话。

        吴淼淼小声告诉乔鸢薇这家店的老板叫小美，开店好像是兴趣爱好不为了赚钱所以对客人也爱答不理的。

        乔鸢薇没觉得这种服务态度有什么不好，要人民百货里的售货员才是热情到让人感到负担，多逛两分钟离开时都不好意思不买东西。

        店里卖的东西虽然和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大同小异，但好看程度倒是上升了好几个等级。乔鸢薇和吴淼淼沉迷在毛绒玩具区，钱僖铎则在看过了手办价格后拉着申洲一起坚定地挡在了展示柜前。

        申洲不懂他这样做的用意，偷偷往展示柜看了一眼标价同样是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么贵的东西果然还是背对着别看最安全！

        最后他们离开时每人都给乔鸢薇准备了一份离别礼物，吴淼淼送的泰迪熊，钱僖铎送的陶瓷摆件，申洲送的是拼图。

        乔鸢薇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出门时只能靠钱僖铎帮忙推开门，顺着风铃声老板小美才又说了一声，“欢迎下次光临。”

        夏夜晚风中有不知名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吴淼淼眼泪婆娑地发表感言，“我不想读高中了，想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申洲点头，“我也想！”

        “喂，你呢？”吴淼淼问。

        “我？”钱僖铎勉强道，“也还可以吧。”

        剩下乔鸢薇，她把礼物袋子都放到地上然后和吴淼淼拥抱。

        吴淼淼忍住不哭，“想回来就随时回来。”

        “可是机票好贵。”乔鸢薇抱怨。

        “我们会凑钱给你买的，钱僖铎会赚钱，他出大头。”

        乔鸢薇把她抱得更紧了，终于说出这些天她一直藏在心里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你们不要交了新朋友就忘掉我哦。”她顿了顿，“我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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