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沿街亮着的招牌越来越少，小路上路灯昏暗，来越来静，江放依稀能听到陆君倾在他耳边的呼吸声。

        “……难怪她这么喜欢你……画得真像……”

        江放回头，陆君倾并没醒来，喃喃呓语还在继续：“你为什么要帮她画，为什么……你以为这样就是帮她了吗……”

        “江放你这个笨蛋……”

        最后一句江放听清楚了，旋即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你骂谁笨蛋？”

        “嗯？……老太太是个笨蛋……”

        哈？

        梦话还知道转弯，江放失笑。接着又听到：“人都不在了，做这些有什么用……为什么拥有的时候不珍惜……”

        温热的液体落在颈侧，江放微微一怔，眼神跟着暗淡下来。

        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后，他若有所思，重复起陆君倾的话，“是啊，有些人为什么拥有的时候不珍惜？”

        院子里一片寂静，王婶和田田已经睡下了，旺财听到动静“汪汪”两声，江放冲它打了个“嘘”的手势，狗子机灵地安静了。

        江放摸出钥匙打开门，背着陆君倾进去。

        房间里没有陆君倾打扫时整洁，但已经比最开始他一个人的时候好多了。被子平整地铺在床上，江放尝试了许多次，始终没办法叠出陆君倾那样利落的豆腐块，索性干脆让它躺平。

        他掀开被子一角，把陆君倾放在床上，转身去拿毛巾擦自己被他弄湿一片的脖子。

        还真是情感充沛，两杯杨梅酒能喝到泪奔，江放发现连锁骨上都是这小子的泪水。他细细擦干抬头望去，陆君倾脸

        颊一片潮红，漆黑如墨的睫毛上仍闪着晶莹水光。

        那眉心微微蹙起，看上去有些痛苦，眼角下还挂着两道泪痕。

        江放走到床边，伏下身看着他，这小子睡着的样子看着乖巧多了，他拿起手中的毛巾在那泪痕上轻轻擦了擦。

        手腕突然被捉住，江放一怔，见陆君倾睫毛颤动。

        陆君倾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江放语气淡淡，“醒了啊？那自己擦吧。”

        他动了动手腕，陆君倾并没有松开，仍是怔怔地看着他。

        “松手。”江放冷冷地说。

        陆君倾眸子闪着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来越水润，滴溜，一滴泪珠滑落。

        江放愣了愣，紧接着便看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那眼角滑落。

        刚刚语气也不凶啊，江放皱了皱眉，“是想睡地上吗？”他掰开陆君倾的手，捏着毛巾抚去那眼角的泪水，“别把

        我床弄湿了。”

        陆君倾撑着床坐了起来，将脸别向另一边。他用手擦干眼睛，鼻子却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江放轻轻哼笑一声，“还哭上瘾了？”

        陆君倾瞪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他的鼻子红红的，耳根也是红的，脸颊到脖子的皮肤介于红色和粉色之间，透着淡淡的亮光。

        江放一晃眼，好像看到十多年前那个蜷缩在墙角抽泣到少年。

        他在陆君倾脑袋上挠了一把，声音也放软了一些：“好了，没事了。”

        他的手再次被抓住，江放以为这小子不满被他挠，顺势准备抽走，谁知陆君倾紧紧握着带了下来，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那手心滚烫，紧贴着皮肤，亲密灼热的感觉让江放不悦地抿了抿唇。

        “行了，给我松……”他尽量压着脾气，语气和缓。但话还没说完，陆君倾竟抱着他的手放声哭了起来。

        陆君倾整个人依在他身上，头埋在他胸口，哭得一抽一抽，样子伤心欲绝。江放傻傻愣住，原来真有人酒品这么差……

        这才多少度啊，喝两杯就成这样，他闷声叹息，简直后悔把人捡回来。

        这小子不仅眼泪多，话也多，哭了一会又开始含糊不清地低语起来。江放闭头疼地闭上眼，当他是在念经，也懒得仔细听。

        过了好一会，陆君倾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江放有些不自在，“明天帮我洗了衣服再走，”说着低头指了指胸前湿掉的一大片，“要求不过分吧？”

        陆君倾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听到，突然整个人扑上来。

        他双手搂住江放低脖子，脸埋在他肩上，好像刚刚经历天崩地裂，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

        江放：……

        就让他酒疯一次性发完吧，别弄得整晚睡不了觉。江放叹息着闭上眼睛，懒得再挣扎。

        “江放……”陆君倾含糊不清地呜咽。

        “嗯？”江放轻轻给他拍了拍背。

        “江放……”

        陆君倾喉咙哽咽，哭着哭着意识渐渐回笼，一声声喊着这个名字却再也说不出其它。

        江放以为有话要对他说，等了半晌，疑惑着问：“什么？”

        “没，没什么……”陆君倾从他身上直起身子，抬手用衣袖擦这眼泪。

        江放：“……”

        他把毛巾递过去，“哭完了？”

        陆君倾听出嘲弄的语气，也知道自己现在狼狈极了，但他脑袋里仍晃悠晃悠的，心里像堵着一道墙，特别难受。

        他极力稳住情绪点点头。

        “能睡觉了么？”江放后悔，真不该把田田的酒带去。

        陆君倾抬头看着他，带着浓厚的鼻音说：“今晚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嗯，不告诉。”江放扬了扬手机，“我拍下来了，可以给别人看看。”

        “你……”陆君倾眼睛鼻子皱成一团，眼框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

        江放的手机本根没有开机，他抱胸看着陆君倾，“你是大姑娘？是水做的啊？不要再给我哭了！”

        陆君倾擦着眼泪，委屈地哼哼：“你以为我想哭啊……”只是回想起老太太楼上的情景，他忍不住鼻子发酸。

        “酒都醒了，有什么好哭的？”江放不解。

        “我……”陆君倾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低语道：“我……我觉得老太太太可怜了。”

        “她这么大年纪了，生病受伤也没人照顾，过生日也是自己一个人，没有一个亲人……”

        原来这小子是在跟老太太共情，相处一个月就能这样，江放垂下目光，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她不是有你了么？”

        陆君倾抬头，呆呆看着江放，他长发披在脸侧，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无比温柔。

        江放被他看得不自在，“行了，睡觉吧。”他起身去关灯，陆君倾在身后再次唤道：“江放……”

        “又怎么了？”

        江放回头，陆君倾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经常给人画肖像吗？”

        江放：“怎么了？”

        陆君倾：“你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张？”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就是很想要江放也给他画一幅。

        陆君倾眸光闪烁，说完吸了吸鼻子。江放不习惯看他这副样子，直接拉黑了灯。

        “行不行，行不行嘛？”陆君倾仍不死心，借着酒劲缠上去。黑暗中看不清距离，他又头重脚轻，整个人栽倒在江放身上。

        “老实点！”江放把他从身上扒开，按回床上。

        他整个人半趴在陆君倾身侧，双手将他手腕固定在身体两侧。陆君倾挣扎两下没有挣脱，突然安静下来。

        漆黑的房间里，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陆君倾温热的鼻息喷薄在脸上。

        气氛倏地变得有些古怪，江放松开手，沉默地在他旁边躺下。

        “江放……”

        陆君倾近似撒娇地呢喃声在耳边响起，细微的窸窣声响，江放感觉他脑袋又转了过来。

        江放看着天花板的眼睛缓缓合上，冷淡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那看你付不付得起价钱。”

        “我可以！”陆君倾撑着床，兴奋地侧身转过来。

        江放抬起手捂住他的嘴巴，同时闭上了眼，“睡觉。”

        陆君倾：“你答应了？”

        唇瓣开合，带着温度，轻柔地蹭上掌心。江放收回手，侧身转向另一边。

        “睡觉。”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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