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城主府内，青石铺就的地面一尘不染，晨光穿过树丛洒下斑驳光影，侍女领着姜岁玉等人穿过曲折的回廊，往前走去。白灯笼悬在檐下，朱红色栏杆作底，随着风轻轻悠悠晃动着。

        姜岁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围来，四周随处可见来往的侍从，他们的年纪都不算大，但却是低垂着眉眼，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忽然，一抹未被撕净的喜纸撞入她的眼里。

        正待她仔细去看时，侍女恰好挡在她的身前，她低垂着眉眼，道：“各位贵客，已到了。”

        说着，她将门打开，接着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九渊城城主沈行舟已是久候多时，见到他们进来，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几位便是救了小儿的侠士吧，快快入座，还望不要嫌弃寒舍菜肴简陋才好。”

        沈行舟没有让侍从前来帮忙，而是亲自引着他们一一坐在了位子上。说话间，也是恭谨和顺，看上去是个十分随和的人。只是，他看上去很是憔悴，眼角通红，眼眶下面亦是乌黑一片。

        跟在他身边的沈穹也没了昨日神采飞扬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众人落座后，沈穹忽然站了起来，他抬手狠狠拂去桌上的食物。

        噼里啪啦，杯盏碎了一地，菜肴混着尘土歪歪扭扭趴了下去。

        沈穹嗬嗬地喘着气，抬脚将菜肴又撵了撵，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他冲着沈行舟大吼道：“大哥都被那怪物害死了，你不想着去杀了它，反倒在这里设什么宴！沈行舟，你难道都没有心吗？”

        “你爱在这设宴就在这设宴，我要去杀了那个东西，为兄长报仇！”

        说完，他便迈步往前走去。

        侍从们纷纷拦在他身前，沈穹怒不可遏道：“都给我滚开！”

        沈行舟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他的面色很是苍白，看上去俨然哀恸到了极点，他哑着嗓子训斥道：“混账！你给我站住！你兄长是我长子，他死了，我只恨不得以身替之！可昨日我已与你讲过，这一个多月来，那怪物已在九渊城内犯下许多命案，但到今天，谁真正亲眼见过它了？！连对方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你逞什么英雄！”

        “你要害得我再失去一个孩子吗？”

        闻言，沈穹红了眼眶，只是仍倔在原地，人也不转过来。沈行舟好说歹说才将人重新劝了回去，他佝偻着身影，鬓角微白，众人不免都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姜岁玉开口道：“城主口中所说的怪物，是否就是我们昨天夜里遇到的？”

        见状，沈行舟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今日请诸位前来，也不全是为了小儿，更是存了除魔卫道的心思。”

        姜岁玉：“愿闻其详。”

        沈行舟这才说起了一个多月以前发生的事情。

        最初，是守城的护卫们发现有一日醒来后，城门口便堆积着妖兽的尸体，血淋淋的堆成了一座小山，看上去骇人至极。

        沈苍身为下任城主，怀疑是妖邪作祟，便带着城内的修士们出去除妖，谁曾想这一去却是噩梦的开端。几日后，城门口出现的便不再是妖兽的尸体，而是沈苍并那些离去的修士们，他们被不知名的怪物洞穿了胸口，如同妖兽尸体般随意垒在城门口，任凭鲜血涌了一地。

        也是自那日起，每到晨昏割晓之时，那怪物便会散出黑雾，残害城中百姓，一天一人，至今已有十几人遇害。

        而也是从一个月前起，九渊城只进不出，若有人出去，第二日他的尸体便会出现在城门口。

        方青忍不住变了脸色：“那我们如今岂非成了瓮中之鳖？”

        他身为镖头，自然知晓九渊城不是可以自给自足的存在，相反它的一切口粮都依托于外界的交易，如今那不知名的怪物一下子封去了出城的路，岂非是想慢慢耗死他们？

        想到这，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免急切地看向姜岁玉，问道：“姜姑娘可有什么眉目？”

        闻言，沈行舟也是忙道：“姜姑娘来自修真界，当是见多识广。”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这怪物一日不除，我九渊城便一日没有安宁。”

        姜岁玉看了他一眼，道：“可以先让我看看昨天那些带回来的百姓吗？”

        沈行舟道：“自然可以。”

        他似是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诸位先用饭吧。”

        沈行舟这一餐说是简陋，其实称得上是恰到好处，姜岁玉瞧得出，那些食物中都带有灵气，即便对于已经辟谷的修士来说，亦是难得的佳肴。

        用过饭后，沈行舟便领着他们去见了那群百姓们。

        “姜姑娘您看，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们都不曾醒过，便是这样一动不动地昏睡着。”沈行舟边推门便说道。

        正如他所说，那些百姓们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若不是胸口处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已经死了。

        姜岁玉走近了些，抬起手掰开其中一人的眼睛，站在一旁的护卫下意识看了一眼，结果就见到了一双被黑色占据，毫无眼白的妖异眼瞳，他不过才引气入体，先前也从未和妖邪打过交道，这一眼，险些让他软了脚，瘫倒在地。

        他废了好半天劲儿，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只是双腿仍是不自觉地打着颤。

        姜岁玉微微蹙起了眉峰，检查出来的处处迹象，都显示这是游孤作祟。

        所谓游孤，便是喜欢吸食生魂的存在。眼下这群人的情况，与传说中被游孤索去魂魄后的症状，却是一模一样，正因为魂魄被招去，所以他们才会昏睡不醒。

        然而寻常游孤，又哪里需要大开杀戒？

        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些模糊的片段，姜岁玉按了按眉心，接着才吐出一口气，看向沈行舟，道：“这些人的身份查明了吗？”

        沈行舟略愣了愣，忙道：“尽数查明了，姜姑娘如果需要，我这边取来。”

        说着，他转身便要走，然而刚一迈步，身子便是一个踉跄，得亏牧山眼疾手快才将人扶了起来。

        方青瞥见对方憔悴不堪的模样，忍不住说了句：“城主，节哀顺变。”

        沈行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他握着牧山的手站了起来，宽大的长袍滑落了一角，露出手腕处一截乌黑色的痕迹。

        他站定后，接着才长叹了一口气，往外走去。

        就在他的脚步要跨出门口之际，姜岁玉忽然开口道：“沈城主的手腕是受伤了吗？”

        沈行舟脚步一顿，但下一瞬，他便如此说道：“许是不小心在哪里磕着了，只是小伤。”

        很快，牧山便去而复返，并为姜岁玉他们带来了所要的讯息。

        从那些百姓到城主府，不过才过去一夜，沈行舟却已经将所有信息都调查清楚了。

        姜岁玉不着痕迹看了牧山一眼，后者见状，忙道：“姜姑娘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

        “有劳。”

        姜岁玉望着手里的纸张，目光顿在其中的地名上，神情已是微微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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