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翻墙来看你

护国寺那床百寿背早已贡满时日，一拖再拖总算许黔再上南麓，要焚香祭礼将百寿被接回来。

        而许黔寺庙听经除晦那一宿，邺都里，却闹了大动静。

        旧地当差捞不到油水又捞不到地位，王府只剩两个上了年纪的下人。

        江疑灵父子落魄归落魄，这宅子好歹也曾是王府，如今冷清无人看管更遭贼惦记。这可巧，今夜里几伙贼人梁上相遇，客客气气凑成十人潜进府中各自翻翻找找。府里诗书笔墨挺多，值钱物件太少，贼不甘心便溜进江若楠房里看上了他脖子上戴的长命锁，偷盗时也不知是贼人手艺不精还是这孩子睡得浅，锁还没取下来人便醒了。

        若是你一直睡得香，贼人偷了东西可能就走了。偏醒来撞见还喊了，贼人惊怕下便起了歹心，想堵住这张嘴。

        江疑灵虽脚残但身手还在，匆匆赶来当场见人便打，对弈中勇猛斩杀两贼，而后被贼群围攻当中，双手一剑难敌多手渐渐式弱。

        周遭邻里早就听到动静，只是谁也不敢去里头看究竟，都站在坊间街口望，怕错了好戏又怕殃及池鱼。等着等着却望见个身穿灰色衲衣的老僧自长街那头独行而来，推开了王府的朱漆大门便走了进去。

        残王名号作为邺都笑料，与宫里最高高在上贵人那点龃龉，齐国百姓也道听途说晓得一些，所以这家人哪日死干净也是不稀奇。而这灰衣老僧，也是来趁夜杀人的？

        大门既开，有些街坊邻居便大着胆子扛着眼睛将脚挪到了朱漆门外，而后面的人也跟过来往前挤，前面的人便被挤到了门口就再也不肯往前了。

        那老僧出招也没人看清，庭院里贼人便都倒在了地上，只剩浑身是血的庶民江疑灵脱力半跪当中。

        老僧站着，垂着眼帘道：“走吧。”

        江疑灵有些不愤，握着剑又扫了一圈那些昏死的贼人。

        老僧：“还不舍？”

        江疑灵摇摇头。

        老僧道：“老衲能救你两回不见得有缘救三回，若是执意留念尘世，往后便当做命数。”

        话中已有离别意，可老僧却没走仍站在原地，还看了眼倚在房门上目色惊恐的江若楠，像是邀请。

        江疑灵也看了眼江若楠，忽然道：“我跟你去。”

        “走吧。”老僧说完便转身朝着大门走来。

        “只是，若楠还小，他留下吧。”

        江若楠往前踏出几步追到院中，不可置信：“爹爹？”

        “求什么都行，唯不得求死。”江疑灵抹了把脸上血污，轻笑：“你日子还长，好好过。”

        老僧已走出到朱漆大门口，半回身催道：“机缘都是自己选的，走吧。”

        而刚刚堵在门口的百姓一退再退，也将老僧面貌看了清楚，当中有年长者便跪下了，口中低护：“国师庇佑。”

        国师？安插在暗处的线人也被这连连拜倒的百姓所牵引，跪在当场看着国师大人带着江疑灵飘然而去。

        江若楠便站在朱漆门口，望着那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官兵终于姗姗来迟，极为熟练地将那些贼人抬了出来绳子捆了带走，末了还赶着这群街坊不要大半夜在外头溜达都速速回家睡觉去。

        这王府大宅，今夜贵重东西没丢多少，人却丢了一个。独留的少主人想着方才不喊不叫任偷了东西去，会如何？

        家若遭贼，主人家当然也有可能一直睡得香，贼人拿完东西安静离开是最好，若仍起歹心也许会让你一直睡下去。

        天快亮时江若楠迷迷糊糊睡着了，榻上弯成团一直蹙着眉头握着锁头直接睡到了晌午···一睁眼便吓个激灵，昨夜才遭了贼，醒来却发现床头坐了个人正在看他。

        待看清楚是许黔，江若楠突然就红了眼圈，巨大的委屈与愤怒就要奔涌而出却急刹在眼眶里。

        这是南麓之后第一次独处，许黔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是眼眸微动，呆呆坐在床沿上，静得天上群鸟振翅声都能听到。

        须臾，江若楠问：“你怎么在这？”

        忽闻惊情担心不已连夜下山，想看看你想关心你想陪陪你。这话自是说不出口，许黔镇静答道：“翻墙进来的。”

        “···”江若楠嘴角微抽，道：“倒是耿直。”

        他居然没有开口赶人走！许黔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江若楠的头顶：“你没事就好，长个子容易饿起来吃点东西吧。”

        江若楠任他摸了四五下，才偏头躲开去：“你不该来。”

        王妃离世王爷出家，这家剩下个庶民崽子，那王上若是此时仍摆明要斩草除根难免失了风度，所以目前江若楠还算安全。并且越落魄越安全，按理许黔应避嫌不来才是上策。

        “我这不是关心想见你嘛。”许黔又要伸手去拍江若楠头，道：“晚辈蒙难独居，他再不罢休也得顾忌人言暂时护你些时日，我许黔来这一遭至多短几日，却也能挡住不少想昧戳戳邀功的暗箭。”

        江若楠左右摇摆躲那大手掌，并丢去几个白眼。

        那摇摇晃晃的小脑瓜仿佛在透着娇羞，突然想抱来可怜可怜。想抱你说不出口，许黔又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拍拍自己肩头，对这爹妈尽失的苦命孩子说：“想哭吗？没人看见。”

        “不想。”

        许黔清清嗓子，垂目看着江若楠手：“我看你拽着这长命锁不放，难道真以为带了长命锁能长命？”

        江若楠忙收了收锁头，连绳子都握进手：“我娘给我的。”

        许黔抿抿嘴，暗骂自己果然是不会聊天，居然扯到已故王妃身上，便起了身朝门外指了指。

        “吃饭去吧。”

        闻言江若楠鼻子里嗯了一声，蓬头皱衫也不整理汲着布鞋三两步就跟着许黔并肩站在门口，抢先伸手打开了门。

        江若楠以为，门外至多就是在府里嬷嬷送了饭菜来，却没想许黔将上南麓的私兵都带了进来，整整齐齐站在小门庭中，望着这边。

        江若楠只看了一眼，便将门关上了。

        “他们也是翻墙进来的？”

        这少年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也能看出喜怒。许黔并不敢笑出声，尽量平和地答：“他们走门的。”

        江若楠垂目道：“你也可以走了，记得走门。”

        许黔道：“记得吃饭，看过了你我确实也要入宫去了。”

        江若楠忍不住又看了许黔一眼，他此时入宫去，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珍重。”

        许黔便开了门接了食盒回身放在地上，关门走出去负手而立在外，对着私兵门说：“刚才都看见人了？”

        私兵众人：“看见了。”

        只隔一扇门，江若楠听得清楚只觉得顿时脚趾不太舒服，蹲下来将鞋帮子提好。

        “可怜这孩子都有些疯疯癫癫了，皇城之中竟能闹出如此恶劣窃案！”许黔道：“京都守备军干什么吃的？！”

        私兵皆低头听训，心想我们又不是京都守备军。

        许黔：“一群废物！”

        私兵想：没骂我们。

        江若楠想：干嘛呢？到底谁像疯子？

        “即日起，你们留一半的人潜在周遭保卫王府安全，遇到状若不轨之徒，先宰了，算我的！”

        私兵想：不要啊。

        江若楠想：不要···让我自生自灭行吧？

        许黔肃声道：“都听到了吗？”

        私兵众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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