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兔子的红眼珠

身边的人伸手过来环了环自己的腰，带着腼腆，带着伪装的霸道。丁零闻着空气里熟悉的味道，心里砰砰砰在打鼓。

        都说熟能生巧，丁零对酒店却是ptsd，裤子脱下来之前，谁知道对面是哪路的鬼。所谓自己约的，跪着也要打了。

        电梯门一开还没等绕一绕酒店的走廊迷宫，丁零就看到了在拉扯的代跃悦和周峰。

        “他是看到我哥以后才追的我。”丁零又想起代跃悦在她耳边要哭出来时说的那句话。

        周峰是个练拳的快一米九的男人，代跃悦再彪悍此刻也不是他的对手，被反剪了手摁在墙上。代跃悦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憋着那一口气始终没有哭出来。

        “捉奸啊！”身边的人笑了一句。

        丁零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一拳干到了周峰的鼻梁上。就算是绿巨人的鼻梁，也禁不住一个成年人用尽全力的一拳。丁零懂自己的弱势，所以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时也会保留一分理智去找蛇的七寸，更留了一分理智为此感到悲哀。

        周峰被打了一脸血，边捂着鼻子边爬起来。

        丁零朝着他身后的门吆喝：“代跃明，你能让你妹来捉你的奸？你俩谁插谁啊。”

        丁零自己是腐女，平时最讨厌别人拿这句话去说同性恋，可是看着此刻的强撑着站在那里眼角通红的代跃悦，她想把这两个人扔进绞肉机里再喂狗。

        刚站起来的周峰听到她这句话，像是受了不得了的刺激，眼睛一睁，拳头就冲着丁零过来，丁零条件反射的一躲，周峰整个拳头直挺挺戳在了墙上。他这一拳是用了全力的，那四根手指怕是都没法安然无恙了。

        丁零那一躲完全是训练时见到拳头的反射，躲过去了身形还不稳，周峰接着就一脚踹过来，丁零整个人飞到了消防栓上，玻璃碎了一地。

        同行的那人也是拳馆里练了几年的人，一看这情形赶忙上来拦住了周峰踹出的第二脚，将人推了回去，周峰撞到身后的门板上发出很大一声响声。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也慌忙打开门。

        代跃悦看到脖子上带着痕迹的代跃明再也忍不住，打开楼梯口的门跑下去了。

        代跃明开门看见两个躺在地上的人。周峰满脸是血，右手已经变形了。丁零躺在一堆碎玻璃里，右手跟水龙头似的往外汩汩冒着血。

        丁零没空关心代跃明此刻心里怎么想，她倒是觉得很对不起身边这个人，本来出来图一乐，结果把人牵扯进这么一档子事里。

        那人看出来的是个男的，面上不掩饰地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目光并没有在代跃明脸上停留多久，把丁零扶了起来，用力掐住她流血的手腕，把她送到了医院。

        做了检查，拍了片子，被踹的地方没什么大问题，流了一地血的手也只断了两根肌腱。要做手术的时候，丁零把程潜叫过来了，给她签同意书。

        程潜公司里最近也是忙得没日没夜，突然接到电话过来把人送进手术室，直到丁零被推出来他都还是茫然状态。看着病床上睡着的丁零，想找个人问问发生什么了才发现丁零身边除了他和代跃明约等于真空。

        丁零最近一段时间心里乱得很，打人，被打，血流了一地，反而让她觉得内心呼出了一口浊气。迷迷糊糊看到坐到床边的程潜，内心感到无比安心，索性就着麻药昏昏沉沉睡过去，一点都不想醒。

        程潜看着床上嘴唇苍白的丁零，突然重又感觉到十几年前他在他妈床前的那种恐慌。不对，比那时候更恐慌，因为他守着他妈的那阵，并不觉得，或者说并不相信他妈真的会离他而去。但是此刻在丁零窗前，他用坐在这里的短短半刻钟，就复习了他妈由生病到离开到他真正认识到事实的整个情绪过程。就如同他妈又一次要从他眼前滑走了。

        他跟程建青请了假，说为了丁零，他程建青果然没犹豫就放他了。当然他没说受伤的事。假若那个吴宗平知道丁零受伤了，必定会过来，如果吴宗平出现在丁零病床前，丁零就算是昏迷着也能醒过来开开窗户跳下去。程潜无法理解，不过他知道。

        他又想起那晚沙发背上晃悠的小脚，也想起盖在他脸上的枕头。

        他伸进被子握了握那两只脚，又伸到丁零脖子旁边捏了捏那枕头。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是两天以后了。他在的时候，丁零能睡就睡，睡醒了就装傻。仗着受伤没完没了地撒娇，一问到受伤的事就顾左右而言他。程潜发现丁零并不是不会撒娇，并不是不会示弱。

        丁零当然不是故意瞒着程潜这件事，她只是没精力再去讲清楚一个故事了。只要是人参与的故事，不管多简单的故事，里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有可原”。不管是代家兄妹还是周峰，她现在一个都不想沾。

        所以代跃明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直接把手机扔给了程潜。

        程潜和代跃明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所以程潜那点破事儿周围人都不知情，就代跃明了解。同样的，代跃明的七七八八，程潜也算不上局外人。

        但是当他听到代跃明的那点乱账直接干断了丁零一只手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个当哥的愤怒。丁零这个人，不管他喜欢不喜欢，对她是什么样的情感，总还是他名义上的妹。为着他们兄妹俩跟一个男人的事，被一个一米九的男人踹飞了，程潜很想问问那个人对着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女孩是怎么下得去手的，那一拳要是锤到脸上丁零现在还有没有命在。

        丁零看他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玩儿。她当然不会自欺欺人到觉得程潜对她有什么感情才这样的，她只是很乐意看到雄性之间因为那无聊的占有欲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斗牛似的竖起犄角蠢蠢欲动。

        所以程潜去找代跃明她也没拦着。

        那天那人又来医院看过丁零一次。那时候丁零刚好在吃中午饭，那人看她左手拿勺子吃得娴熟，忍不住又瞥了眼他带来的一口一个的蛋糕。他为右手受伤的人想得面面俱到，但是受伤没人照顾的人自己可以把一切都面面俱到了。

        其实她这次有人照顾，终于有人照顾了，但是她不习惯了，所以还是迅速习惯了左手吃饭。

        那人给她挽袖子的时候摸到左手腕的疤。其实也不是疤，只是微微的凸起，带着深一点的颜色。

        他盯着那里盯了很久，说，他以前见过这种痕迹，在曾经的好朋友身上。

        “你也会死吗？”他抬起头问丁零。

        丁零点了点头，“嗯。”

        “早早晚晚而已。”

        那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走吧！”丁零拍了拍握着她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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