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将计就计（三）

一语入石落谭，房中所有人都静默了，这起案件从经手至今，他们从每一个人口中听来的张文好像都不一样，张玲玲口中的表哥胆小懦弱，一辈子成不了气候，邻居口中的张文彬彬有礼，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张风儿口中的哥哥，却又是另外一番十恶不赦的模样。

        究竟哪一个才是张文，也许连张文本身都分不清楚了。

        他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想要把自己也融入进去，也许那个在官场上春风得意，在生活中儒雅大方孝顺的模样才是他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有的样子，但现实得残酷却将他逼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回去告诉知府大人，不用写折子递交御史台了。”

        白之远对赶来的捕快说道：“将她带回去，同时派人通知转运使。”

        捕快领命，上前将张风儿擒住，吴刚则是带着人去了转运使府上送信，张风儿没有挣扎，眼中一片灰败，经过白之远身边时，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的问道：“我还能见一见张文么？”

        “你想见他？”

        白之远反问道。

        张风儿倏而笑了，摇摇头，由捕快带着走出门去，即将迈出门槛时，又听那少年说道：“你若想见他也并非不可。”

        “此话怎讲？”

        张风儿回头看向他。

        白之远就道：“你需要与我做一笔交易。”

        房中除了他二人，便只剩下芸娘和何花花，以及押解张风儿的一个捕快，此话一出，除白之远外都明显的愣了一下。

        “交易？”

        张风儿若有所思，她是个聪明人，当即便猜到了白之远的用意，她自己不过一枚棋子，本身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也没有任何值得与他交易的东西，但是却可以通过她来达到某种目的，比如——转运使。

        “你觉得我一个废子，还有什么可利用之处，或者说白一些，如果我对她们足够造成威胁，他们早就已经把我除掉了，我劝你不要白费苦心，张文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白之远面不改色，缓声道：“转运使就值得？”

        此言一出，张风儿的眉毛瞬间便皱了起来，目光闪烁了两下，迅速低下头出了门去。

        白之远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转身对着何花花和芸娘打了个手势，让芸娘带着何花花离开。

        何花花本不想走，但直觉告诉她，她现在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添乱，就不情不愿的跟着芸娘离开了。

        白之远家有个貌美的仆人这件事何花花早就知道了，有时候她也会偷偷爬到墙头上去看，但是这个芸娘并不经常在家，十次也见不到一次，今日全是她俩第一次碰面。

        何花花缴着手里的帕子，想问问芸娘和白之远究竟什么关系，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个芸娘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反而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之远很喜欢你做的饭。”芸娘先主动开口跟她说话了。

        何花花抿嘴笑了笑，就说：“他这个人挑剔的很，我做的饭也有不爱吃的时候。”

        芸娘的笑容大方得体，说话也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她身材极好，玲珑有致，因为今日计划需要，身上披了件大红色的薄纱，随着她的动作，轻纱飘荡，香风阵阵，何花花站在她身边，觉得自己都要被迷晕了，一时间又无比的自卑，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身材，无声叹了口气。

        “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他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得请你多担待担待。”

        正晌午，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芸娘一边替她留意着来往的人，一边话家常般说着。

        然而这话听在何花花耳朵里，却有些难受，她说这句话的口吻太过随意，又太过亲昵，哪里是一个仆人对主子的态度。

        何花花往后退了一步，拽住她的袖子。

        芸娘被迫停住脚步，笑着问道：“怎么了？”

        这个笑容也和白之远有五分相似……

        何花花的鼻子酸酸的，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强忍着问道：“你与白之远是什么关系？”

        “如他所说，我不过是他家的仆人。”

        芸娘挑了一下右边的眉毛，何花花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白之远心情好逗人玩的时候也喜欢做这个动作。

        人家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有一些小表情和小动作会越来越相似，这个芸娘不仅模样和白之远长得像，竟然连言行举止都像……

        “才不是，我知道你们在骗人。”

        何花花的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带着几分怒意。

        芸娘见她不信，干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何花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是他娘子！”

        芸娘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两颊绷得很紧，好像在努力憋笑一样，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何花花掰着手指头给她数证据，“第一，你长得很漂亮，肯定不仅仅只是一个仆人，第二，你刚才说话的口吻十分随意亲昵，不像是仆人说话的口吻，第三……你和他有些表情动作格外相似。”

        “就凭这个？”

        “就凭这个！”

        芸娘眨眨眼，“你不生气？”

        何花花不解的问道：“我为何要生气？”

        芸娘被噎了一下，就说：“如果我是白之远的娘子，那你就不能嫁给他了！”

        “可我并未说过要嫁给他啊！”

        何花花仔细想了想她当初向白之远发过的誓，当初只说要给他做饭，如果食药了就嫁不出去，她没有食言，她还是能够嫁人的。

        芸娘的目光往何花花身后瞟了一下，脸上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继续问道：“那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在乎白之远跟谁成亲，也不在乎谁是他的娘子咯？”

        她每说一个字，何花花身后那人的脸色就更黑一寸，她心里也就越得意，笑的更加放肆。

        其实她说的话何花花还是挺在意的，重重点了点头。

        白之远的脸色这才有了几分松动，正想伸手拍她肩膀，忽然又听小呆子说道：“那我会在意他有了娘子还用不用我给他做饭，如果不用，也得由他提出来，不然岂不是我食言……”

        白之远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攥成了拳头。

        芸娘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就这样？”

        何花花没表示，忽然抬手摸了摸心口，为什么她一想到跟在白之远身边的女人不是她，这里就堵的慌呢？对于芸娘的发问，她也迟迟不想回答，就连刚才那句话，没说一个字，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摸一下，有点儿难受，还有点酸涩，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芸娘还想再说什么，白之远一把将何花花拽了过去，拉着她扭身就走。

        “不是让你们回衙门么，瞎逛什么？”

        白之远硬邦邦的说道。

        何花花的脸蹭的红了起来，惊讶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等你们两个把我卖了再出来？”白之远低头瞪了她一眼，看样子应该是听到她和芸娘说的话了，也气得不轻，“再晚上一会儿，兴许你们二人便将我的终身大事都安排好了。”

        何花花心虚的摸着头笑了笑，就说：“其实不是，我……”

        “你怎么？才给我做了四年的饭就厌了？那我让你给我做一辈子，岂不是太难为你了？”

        白之远蓦然停住脚步，一转身挡在了她面前，何花花没成想他突然停下来，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只听一声闷响，何花花眼前一黑，后脑勺被人用手托住，就这么结结实实摁在了白之远怀里。

        “没我允许，这饭，你还得继续做下去。”

        透过胸膛去听他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何花花感觉好像自己被装进了他的身体里一样，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听到没有？”

        何花花赶紧点头。

        白之远咳了一声，松开她用手摸了一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了一句，“不然我会饿死。”

        何花花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问道：“若因为我不给你做饭将你饿死了，我岂不是也成了杀人凶手？”

        “这还用说？”

        白之远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语气虽然仍旧有些强硬，但很明显是装出来了，他已经不生气了。

        何花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追着他跑。

        “我可不能当杀人犯，我给你做很久的饭，你就得活很久！”

        “那是自然。”

        白之远一把拉住她的手，“能不能走快一点，知府大人还等着回复呢，就你这个速度，莫不是要走到天黑去了。”

        “可是我腿本来就短，走不快！”

        何花花觉得自己已经跑的很快了，他竟然还嫌自己走的慢，不免有些委屈。

        正走到一处商铺的门前，白之远指了指台阶，示意她站上去，自己一撩袍子，半蹲在了台阶下面。

        何花花愣住了，没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没敢明白。

        “上来啊！我背你。”

        白之远忍不住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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