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挑衅

“女公子，这回你可是给我们赤威军营长了大脸面了！”蒙扩的声音，在她马后出来传来。

        班师回朝之日，所有将士都抱着极佳的心情，都想快些归家。

        萧映一战成名，以实力服了军中原本不服她之人。

        很多人都说，她的武力已经超于姜强很多，这才导致姜强被替下来。

        但是，在那场大战之中，姜强率领的一营部队里有逃兵。导致那日，敌军占了上风。而后是萧映骑着快马赶至，力挽狂澜。也就有了姜强率军不利，失去兵马大元帅一职的导火索。

        那逃兵，便是晏健和路春，以及他们平日里军中交好的一群人。

        虽然战场上要他们来也无任何作用，但是做了逃兵，就要背负做逃兵的罪名。

        一时之间，晏家的脸面也落得全无。

        不过毕竟是文臣之家，坊间宽恕之音也传闻开来。

        总之，喜大于忧。

        萧映是没想到，这举家同庆的喜悦，没能落到她的头上。

        她回到王府之时，吃了回巨大的闭门羹。

        红漆木质的大门终于打开，里面的人都未出来迎接她，直接丢出来一纸休书。

        这张单薄的纸飘飘荡荡地飞落在她的跟前，悬日高挂头颅，阳光刺得人眼睛微眯。

        这般场景，简直比前世临死之前还要令她屈辱。

        “这是怎么回事啊？听闻靖阳侯嫡长女被武昭王世子给休了？”

        “刚过门的新妇就这么被王府给休了？这真是把萧家的脸面置于何在呀？啧啧啧”

        “也难怪，谁家受得了这样的新妇呢天天就知道上场打仗，也不会照顾自己的郎婿”

        萧映眸下一惊，迟迟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难道，这就是她的报应？

        忽而想起，她前世是怎样始乱终弃的谢御。

        谢御钟情她一世，直到最后她死了，都抱着她的尸体在哭

        如今，她终于知道这种被人死死拒之于门外的感受。

        虽然她是大胜凯旋的兵马大元帅，但是她却怎样都愉悦不起。

        脸面，对于她来说已然不重要了。

        她当下只想弄个明白。

        这休书，真的是谢御本人的意思？

        萧映重重地扣了三声响门。

        门内只传来王氏的声音：“好你个萧映，居然还敢回来！数月之前，你不顾我大长子安危，私赴战场之时，有没有考虑过我王府的脸面！”

        “如今这一纸休书，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我大长子说了，他不想再见到你！”

        妇人高叫之声在府内传来，萧映蓦然红了眼。

        她脑内又想到那一轮弯钩似的明月下，谢御看着她的那双猩红之眼。

        如今，真是全报应在她身上了

        她这次，是特意赶来，都未答允和萧冽一同回门来这府上想要传递喜悦。

        可终归，是这谢家不再待见她了

        “三夫人口中所说可真当是谢御亲口所出？”萧映想要再争，自己心里都没了底气。

        难道，谢御恨她还是说，老天纯纯想给她报应，让她今生就算是重来，也不得跟他终成眷属？

        “真真切切是我大长子口中所出的！你这蛮妇还是不要再出现在谢家人眼前！免得将大夫人给气出病来！这纸休书，也是由大夫人亲笔拟写！”

        “你还是死心罢！”

        王氏的声音如雷贯耳。趁此时武昭王还未入永安城，她八百个心眼子都放在怎么将她给休掉。

        此等新妇，还是不要让武昭王见着才好。

        自是会省去很多事情。

        萧映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未肯离去：“三夫人大可开门让我进去见见谢御！看看他是作何说法！”

        她是独自回来，明日父亲会带她首次上朝觐见，圣上封赏后她想同谢御一起去参加这军中盛宴。

        如今这般事态变化，愣是让她没反应过来。

        “如若王府今日不开门！那我便等着！”

        “等到你们开门为止！”

        萧映也不急，她双手抱于前面，炎日中伫立。汗水黏腻地从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冒出来，她还套着盔甲，里面的内衫已然湿透，但她并没有离去的打算。

        “武昭王府这也太不像话了吧！烈日炎炎就这么拒人于门外，这不得把人给晒熟透了！”

        “这萧氏也真够倔强的，大热天站在人门外一动不动，怪不得是将门出身呢”

        “但凡谁平白无故地得到一纸休书都会屈辱不甘吧！”

        “就算脸皮再厚，内里估计也会挫伤至极！”

        路过王府门前的行人纷纷驻足少顷，奈何谁也受不了这般炎热的天气，唏嘘两句之后便走了。

        萧映脸上的汗珠一滴滴落下，府内没有动静。

        孟氏和王氏都坐在大堂里。

        听到门外敲门震响，孟氏心有余悸。相比王氏，她心机不沉，为人也优柔寡断。现如今消下气来，她觉着自己当时拟下的休书，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霜儿，去给人开门。”孟氏思前想后，还是心软下来。

        “大夫人，休书已经递发出去了，恐怕是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你难道要听她进来的一面说辞就心软不将她休掉吗？”王氏给霜儿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停下。

        “她萧氏可是毒害大长子的罪魁祸首，你怎么还能忍心让她踏入府内半步？我们没把她告到廷尉府便是对她最大的仁慈！”王氏见孟氏心软了马上补刀道。

        “休书一事，还是等御儿醒来再作决断罢，这新妇未通知府内擅自出府是有错，但错不至休书地步，三夫人，你这般费尽心思挑唆，究竟是何心意？！”孟氏问道。

        “妾身是为谢家着想呀！大夫人妾身冥思苦想才想出这么一策，你非但不领情，还揣度妾身有非分之意真是不合天理呀！夫君不在府，大夫人就这么欺负妾身是么？”王氏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真打实底的眼泪落在脸侧，教孟氏不得不佩服。

        谁知这是演技还是真心，总之孟氏现在真是焦头烂额。

        王氏在萧映未嫁进来之前，一直都与她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倒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口声声地说是为谢家着想，我看你是自个儿动了些什么心思罢！”孟氏厉声道，“霜儿，去给人开门！把人请进来！”

        “这大热天的让人干等在门口，是想把人给烤熟么？！”

        霜儿这才小跑至门外，开门之时，却不曾见到人。

        心慌地跑回大堂内，禀道：“大夫人，人已经不在门外了”

        王氏见事情有转机，睁大了自己的眼珠子，语气中透露喜悦：“我就说吧，大夫人这忍心毒害大长子之人怎会有心一直候在门外？”

        “是她方才说的，会一直候在门外等我们开门为止。”孟氏沉吟了半晌，终归是叹了几声。

        萧映是被人拖到树荫之下的。被拖至那之后，还被人硬生生泼了一桶水。

        要不然，她都快晒成人干了。

        王府外巡逻的太尉侍从救下了她。

        太尉甄邑向来与萧冽交好，被路过的百姓告知王府门前一事之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映儿！你这是作何意！令尊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担心死。你刚从战场上回来，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该作何想！”

        “这休书一事，到时候再告到廷尉府亲自审理便是！”

        甄邑背着手走到树荫下，皱眉看向萧映。

        萧映全身满覆盔甲，曝光于白天烈日之下一刻钟这盔甲就已似烧起来似的。

        路过的百姓们见她满面干红，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马上跑到太尉巡逻之人面前告了状。

        甄邑听到状后，本不想理会，但想起来数月之前，王府前才有过红白喜事，猜测此番站在门前的女子不就是萧家之女么？这才匆匆赶来。

        一看，还真是。

        “给女公子收拾一番，送至萧府吧！”甄邑为难地说道。作为燕州的太尉，分管永安城的军机要事，甄邑不时会抽空带着太尉府之人出街巡逻，都是些卫司使之人。

        大燕朝之太尉有数人，虽掌控军机要事，但为文官，无军队实权。

        萧映头脑发昏，被晒得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这休书一事，确实对她打击挺大。

        萧府。

        江氏见到久别而归的萧映，又是满面愁容。

        “你看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萧冽询问了太尉府之人，得知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一纸休书而已！至于不顾自己的性命，站在人门前暴晒么？！这战场上捡回来的命，就这么不稀罕吗？！”

        “行了，映儿她爹，你少说两句吧！我家映儿性子是哪般，你还不知晓么？！要说，这错的应该就是那谢家！平白无故在我映儿回府之时送来一纸休书！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杀人诛心！”江氏怪罪萧冽都到这般时候了还在责怪萧映。

        萧雅听闻“休书”二字，眼珠子都马上便亮了起来。她这些日子没少往王府上跑。

        假借着送药之名，实行探望谢御之举。

        虽然谢御将她拒之于门外，但是她跟王氏的关系倒是有所增进。

        “姐姐这是怎么了？被谢家人给赶回来了？”

        萧映睁眼望向说话之人，眸中的光忽而厉了起来。

        萧雅自知说错了话，马上道歉道：“雅儿方才说话鲁莽了，只是想关心姐姐一下罢了，还请姐姐不要介意”

        空中飘过几抹浓郁的绿茶之味。

        萧映知道此事必有蹊跷。

        如今见着萧雅这般形态，她猜测在休书一事上，萧雅没少做贡献。

        萧映不再多言，只是淡淡说道：“父亲，母亲，女儿今日已经累了，就先回房了。”

        “这就要回房了？我还有好多话未能训你呢！”萧冽语气凌厉。

        “行了，她爹。有什么话是比映儿身体还重要的？映儿已经累了一天了，也是时候需要休息了！映儿，你看看你满脸晒得是有多红，这是要中暑疫的节奏，赶紧回房冲凉吧！”江氏解围道。

        “是，母亲。”萧映走过之时，还不忘望了萧雅一眼，“妹妹要不陪我一起？”

        萧雅愣住，江氏说道：“也好，你们俩姐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交谈过了，雅儿，你去陪你姐姐叙叙旧吧。从小到大，你姐姐就不怎么跟你在一起，你在家中，她便就在军营里待着。如今你姐姐及笄之后首次立下战功，明日圣上赏赐之时，你也是跟着沾光的。”

        自萧映被指认为嫡女之前，江氏从来都不会夸赞萧映。萧雅从小到大，听惯了夸赞，如今江氏这般夸赞萧映，萧雅心里其实不服。

        但是面上，她还是尽量遵从：“母亲说的是。我身为家中幺女，没怎么和长姊亲近过，自然是我不懂事些”

        萧映却道：“妹妹不必这般谦逊，让我这个做长姊的，怎么好意思呢”

        茶言茶语谁不会。虽然她不喜，但是她会。

        江氏感到了空气中的紧绷气氛，忙劝道：“行了，你们俩先到屋中去吧。”

        待她们一起来到萧映的屋中。“看妹妹方才的神态，好像早就知道休书一事？”萧映褪下盔甲，神态严厉地看着萧雅，“在我征军作战之时，妹妹不会费尽心思挑唆了些什么吧？”

        “姐姐这话是作何意？难不成还怀疑我去勾引了姐夫不成？”萧雅的神色开始娇弱起来，“姐姐是有什么证据么？没有证据可不要胡说”

        “当下就只有我们二人，你就别再装了，累不累？”萧映深知萧雅不是什么好货色，也知她暗恋谢御，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之前你每次看见我夫君的时候，是何种倾慕眼神。”

        “既然都已经拿到休书了，你还配称他为夫君么？”萧雅的声音刹那间变了一个音色，声音沉如重锤，“如今你被休，我就有踏入谢家大门的机会，这不为是件极好的事。”

        “你以为我被休了，谢御就会娶你？做梦！”萧映上前直接扇了萧雅一巴掌，萧雅被她打得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泪水瞬时就流了下来。

        “你你敢打我？”萧雅的眼里满是震惊。在萧映未重生之前，虽擅武艺，却从未对自己的亲人动过手。

        “不守妇道，挑拨离间，这一巴掌是以长姊身份教训你的！”萧映的声音冷沉如令，就似在军中命令那些下属一样。

        “你你就不怕我去爹娘那里告你欺负我么？！”萧雅的声音低醇雄厚中透出警示，萧映这才了然她平日里装得是有多辛苦。

        “你大可去告。”萧映在打她那一巴掌时，刻意控制了力度，以至于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常人根本就看不出萧雅是被狠狠地扇了一掌。

        “呵就算谢御不会娶我，那他也不会再娶你！”萧雅的眼睛里忽然露出狂妄，粗声笑道，这嗓音简直粗鄙至极，没有任何一丝闺秀典范，“他现在只会觉得你就是当年害他中毒之人！”

        萧映眸中闪过疑色：“什么意思？”

        萧雅阴险一笑：“姐姐可真是单纯得有些愚蠢。这世子妃之位，就连公主们都觊觎，你嫁过去，就是人眼中钉肉中刺罢了。大家有的是法子整你。”

        萧映回忆起太医曾对她说过的话，谢御是因子霜菊而中毒，而这种草物大燕朝已然绝种，能有这种绝种植物的想必只有皇宫里的人才有。

        而萧雅向来与五公主谢妶交好，这突破点想必在谢妶。

        正好明日她要赴往宫中参宴，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

        武昭王府。

        喝了数月的药，谢御的病情已然好转。

        在他病愈之前，足足沉睡了五日。这五日内，外界的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竟全然无知。

        缪浩按例端着药走进来：“殿下已经五日未喝药了今日可算是醒了”

        却见谢御已然从榻上起身，行为举止如正常人一般，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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