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抢关 终:哗营

“左三军骑军都尉，奉命前往四号粮仓镇压叛乱！”

        一名形容肃穆的将领全副武装，拄长戟而望山丘，其上，正有另一支军队将四号仓库团团围住，以弓甲护卫，引引指向下方。

        “我等乃右三军中军铁镶军，奉命守卫四号粮仓，并未接到有左军前来的情报！”

        “你们的传令兵是谁？让他来见我！”

        “是啊，传令兵是谁呢？”

        “好像是张老四……”

        “张老四是谁？”

        “这乌漆麻黑的，谁知道谁？”

        “肃静！”一名将领在扎堆的人群中喊道，“各军，以什级为单位靠拢，未得调令，不得擅离职守，擅自攻击！”

        “他捅了我……”

        “娘希匹……”

        左三军骑军都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忧虑，他不明白，这黎明在即，为什么上方的军令朝令夕改，前一刻才说不得擅自离营，很快又让他们跑着这所谓的四号粮仓，要知道，这里离着火的五号粮仓可不远。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飞起几支乱箭，从山坡上抛射而下，扎中了他身边的几名亲兵，顿时惨叫连连。

        “是谁在射箭？”骑军都尉大怒，他明明下过命令了。

        “谁在放箭！？”他怒吼，下一刻，却听到更多的倏倏声。

        那是箭雨抛空的声音，离他愈来愈近。

        扑的一声，骑军都尉壮实的身躯应声而倒，更多的箭雨应声而下，插了他个满身！

        “将军倒了！将军倒了！”有人在黑暗中大喊！

        “该死，是叛军的弓箭手，他们会听声辩位。”

        “闭嘴，生怕他射不到你么！！”

        “肃静……我们需要火把！”

        又是几声箭射。

        “该死！和他们拼了……”

        “可是将军说……”

        “将军已经死了！”

        “那边打起来了，那边打起来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两队人马已经偏离了他们的本阵，在空荡荡的山脚下厮杀起来！

        “帮自己人！”

        “杀啊！”

        “站住，我们不可以……”

        大批的人冲了过去，又有一部分人被裹挟，只有很少数的士兵在这一刻谨记着军令，镇守原地，但对于大势而言，已经无济于事。

        五千多人的骑军都尉，和三千多人的铁镶军，在这片山坡之间，先是由一个点爆发冲突，接着更多的人互相冲了过去，转眼就打成了一场大混战。

        “我不明白……”

        “是啊，臣也不明白……”

        贺明云骑着马从这片山坡下掠过时，看着一阵乱军的战场，满目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全部停下！都元帅贺世子在此！”

        所有人都沉浸在愤怒与血的厮杀中，没有人往后瞧过一眼。

        “随我冲杀他们！”贺明云拔起长剑，身后的骑兵队紧随其后，他们冲进混乱的战场，连续冲散几个混战的军阵。

        鲜血在抛飞，人头撒了一地，贺明云杀进战场，又杀出战场，鲜血浸透战袍，他又返身杀了进去！

        “敢有不遵将令者，斩！”

        连续的骑兵冲杀，终于将几个最大的混乱军阵给冲散，贺明云怒吼着，摆起长剑冲杀，以身份震慑着这七八千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幕僚和参将的协助下将这场乱战给平息下来，他站在战场的中央，火把的光辉只能照亮他一个人的盔甲与战马，他站在那里威严的喊道：

        “尔等同为云阳军，何敢引军相戮也！今听我号令，所有人，迅速整军经武，各军以下，以职位最高者为号令……”

        重整军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任务，更何况这里还有两支互不统属的军队，现在他们乱了，一场混战中不知死了几个伍长，几个什长，左三军的一名骑军都尉还被乱箭射死了，短时间来看，似乎他们很难快速的重整旗鼓，恢复战斗力。

        贺明云还在指挥，企图统御全局，可是接二连三的哗乱，在他眼前爆发了。

        十数万大军组成的连营，在黑暗中像是一头匍匐的野兽，可当他一旦苏醒起来，轻轻的一角撕咬都能让他地龙翻身！

        这里是两支数千人的部队在山头混战，那里，两万步兵轰然撞在一起，混战迅速扩散！

        天空中是数不到尽头的火箭，黑暗里是震动大地的脚步，影影绰绰的火光中，无数人影在这出关隘下走动，咒骂着厮杀到一起，转眼间，一支庞然大物的大军已经不战自乱。

        贺明云站在山头，瞳孔紧缩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十数万大军发起了哗营……

        这场哗变所爆发的动乱犹如波涛一般席卷开来，转瞬间，似乎整个白水关在狂暴！！

        “殿下！殿下！贼子搅动全军，白水关已经乱了，快撤吧！”

        王伟见事不可为，心知乱军和溃军极有可能从不远处冲杀过来，届时没有中军保护的贺明云就算是军神下凡，也会被海啸般的人群给踩烂。

        为今之计只有先退出白水关，引白湖大军前来镇压叛乱，收拢乱军，然后再收复白水关！

        贺明云怔怔的站在山间，看着一片混乱的战场，整个人都打了个颤：“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第一次统领大军啊，这是我第一次统领如此大的军队……”

        可是，他已经失败了。

        “殿下！”

        “王伟，这，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王伟从马上跪了下来：“殿下，臣请殿下速撤出白水关……”

        “臣等请殿下，速速撤出白水关！！”

        贺明云的面前跪了一地的宿将，他怔怔的看着他们，又回望满目苍夷的乱战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撤吧……”

        ────

        贺明云不得不撤，十几万大军发生的哗营是恐怖的，光是军中的自相践踏事故就有可能死伤几千上万的人，他此次南出关城又没有带大军，如何在黑暗中制止这场混乱？

        幸运的是，贺明云本身还心存理智，若是他一意孤行，也许肖侃今晚就会收获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头了。

        黎明时分，远方与荒原一线的日光终于跃上山头，苍穹与大地骤然分色，蓝黄相间，白云悠悠，松针林一泻千里……

        横立在山与山之间的巍峨关城却依旧爆发着连绵不绝的厮杀声，肖侃挟持着满目复杂之色的梁允，踏上趁乱抢下的北城关城楼。

        “看，十几万云阳军就这么失败了，如果我现在手上有一支两万人的铁骑，冲进去就是一场屠杀。”肖侃戏谑的看着混乱一片的白水关，昨日还井然有序的大军驻地此时已经变成了云阳军引刀相戮的修罗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正闲坐城头，看一场自导的好戏

        “而这一切，都是你们百香教的人做的。能想象到吗？以五千乱十万。”

        梁允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历史上数千人败十万的战例何其之多也？但是此战之功却并非在以少胜多，而是因为百香教十数年的发展，潜伏，出其不意，再加上云阳军的大意与反应迟钝所造成。

        百香教此次的行动，势必会招来云阳军镇的忌惮与排查，原本隐藏在水面下的组织即将浮出水面，成为云阳军镇明面上的敌人，而这也意味着下一次发动信徒突袭的可能性大大减少。

        梁允叹道：“阁下有如此军略，何不等云阳军深入荒原，再统帅劲旅一支，与我等里应外合，届时又何止是十数万大军自乱？歼灭他们也未尝不可！”

        梁允既然在为不能扩大战果而哀叹，又为肖侃过早的暴露他们百香教而哀叹，接下来，百香教将要面临云阳军镇最残酷的镇压，而如果荒原不能在此次战争中存活下来的话，百香教也将失去他们最后一片生存的土壤。

        那样的后果将是身死，教灭。

        梁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从这一刻去，他和他的百香教已经彻底被绑在肖侃的战车上，再也下不来了。

        远处的火光逐渐浓烈，供养数十万大军北伐的粮仓，由东到西，再次燃起熊熊大火来，武库爆发出阵阵炸裂声，逐渐聚集到北城关下的百香教信徒爆发出欢呼声。

        “上使万岁！！”

        “我等愿追随上使，行天法之道，誓死方休！”

        肖侃站在城头上，望着这群狂热的人群，冷笑一声。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口中万岁的上使，此时生命只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而当他回望北方，一望无垠的苍狼荒原已是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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