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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哼?”

  赤井秀一神色微妙地挑眉,嘴角轻扯了一下,因刹那间的惊讶而泄出一丝短促的气音。
  在鼹鼠听来却仿若默认的嗤笑。

  他却没在意对方又惨白了几分的脸色,心情略微古怪地想:“……难道他和琴酒真的很像吗?”
  组织内部传谣言就算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能闹进当事人耳朵里完全是因为和贝尔摩德和琴酒两个神秘高层相关,赤井秀一到现在都觉得他只是被这两瓶酒牵连的。

  但,
  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情报贩子也会知道琴酒,并且还认错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琴酒——?他叫你琴酒?!”
  耳麦里传来基安蒂嚣张放肆的大笑声。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耳朵,低眸重新和鼹鼠对视:“我是谁不重要,但你确定要我再等你十分钟?”
  他说这话时声音平淡无波,只是在阴间滤镜的加持下,听在对方耳朵里就如同一句振聋发聩的威胁。

  “你确定——要我再等你,十分钟?”
  这句话说得轻慢却咬字清晰,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丝毫没把你放在眼里的冷淡轻蔑之感。

  鼹鼠敏锐地注意到男人扣着扳机的手指状似不耐烦地动了动,仿佛只要他敢点头答应,下一秒,对方举着的枪就会毫不迟疑地吐出火舌。

  这是个疯子!!
  他根本不会在意任务的完成情况,更不会在乎他的生死!

  鼹鼠焦虑地流下冷汗,流逝的时间仿佛化作秒针转动的声音,嘀嗒嘀嗒地在他耳边催促着,与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逐渐重合在一起。

  “……咕嘟。”
  他终究是耐不住被令人窒息的杀气层层包围的感觉,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脸色苍白地慌忙摇头:“不,不用了,我…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些东西在哪……”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资料和赃物藏匿的位置,而耳麦里基安蒂惊讶的感慨声也传进赤井秀一耳朵里。
  “他这就说了?啧,诸星大,你对他做什么了,有点东西啊,看不出你还挺有搞审讯的潜质——”

  “在二楼洗手间的镜子后面?”
  赤井秀一重复地确认道。

  鼹鼠不知为何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嗯,那个镜子是可以打开的,平时……除了保洁员没人会去动。”

  “……你在这里等着,交易完成后我会通知你。”
  赤井秀一从容收枪,淡淡道:“别乱跑。”

  说罢,他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转身迈步走出包间。

  “嘭。”
  深色木门合上。
  过了几秒,仅剩鼹鼠一人的包间内响起沉重的喘息声。

  “呼——嗬——呼——”
  瘦小的男人身子一软,跪坐在沙发边,左手颤抖地扶着茶几,汗水滑落到深红色的地毯上,洇湿一小片痕迹。

  “恶魔……都是恶魔……”
  他喃喃着,无穷的懊悔与恐慌在这一刻将他吞噬。
  他千不该万不该去试探组织的底线,那些道听途说的关于组织代号成员的传闻根本没有夸张,甚至还大大收敛了!

  方才那人是不是琴酒都不重要了,以那样的气势和压迫感,他敢发誓——等对方找到东西回来后,他绝对不可能竖着走出这家KTV!!

  或许他应该庆幸,刚刚那个男人临走前没有顺手甩给他一颗子弹……

  鼹鼠在这边焦急求生的同时,赤井秀一已经很快赶到二楼洗手间门前。
  在踏进门口的那一刻,他若有所感地看了眼男卫生间紧闭的磨砂玻璃门,眼睛眯了眯。

  ……血腥味?

  而且,很淡很淡,夹杂在刺鼻的清洁剂气味里,并不明显。
  但多年来对危机与死亡的灵敏直觉让他无法忽视这一丝隐约的新鲜血气。

  赤井秀一冷静地收回目光,他猜到卫生间里可能有什么不妙的情况,或许是凶杀案,又或许是有人出意外。
  但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此时的身份无关,他不可能顶着组织新人诸星大的身份跑去当善良的热心市民,更何况他正在执行任务,耳麦另一边的基安蒂还在不耐烦地催促。

  如果……东京有FBI派来的协助者,他或许还能通知一下。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只能交给日本警察自行解决。

  赤井秀一垂眸,抬手打开镜子,他戴着漆皮手套,细长笔直的手指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哑光皮料中,随着他翻找的动作,袖口和手套边缘间隐约露出几分苍白的皮肤。

  他很快在一堆杂物中挑拣出组织需要的资料。
  纸质资料装在一个黑色文件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深红色金属外壳的U盘。

  他随手把U盘塞进外套口袋,然后提着文件袋走出洗手间。
  十分凑巧的,走廊另一端的拐角突然蹿出一个穿衬衫西装裤的年轻男人,头发毛毛躁躁,脚步焦急,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像……还有点眼熟。
  似乎在上周的浅野民宿见到过,应该是搜查一课的警察。

  赤井秀一心想,巧了,也不用他事后再去匿名报案了。

  他和行色匆匆的前田隼人迎面碰上,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后者眼神微愣,脚步一滞,目光下意识地在这混血特征明显的男人脸上转了一圈。

  “你……”前田隼人迟疑地吐出一个字,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然而两人短暂的交锋仅在一个呼吸间,赤井秀一脚步不停,就这样与对方擦肩而过。

  男人垂至腰后的长发轻轻晃动,明明没有任何味道,却让人恍惚地感觉有冰凉的水汽落在鼻息之间。
  那双惊鸿一瞥的深绿色眸子如同结着冰霜的刺柏松,眼角的余光如披针形的叶尖清凌凌地迎着旁人的注视掠过,扎得人眼睫一抖,心头发颤。

  一心惦记着任务的赤井秀一并不知道,就在他身后,那位年轻警察无声地回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在KTV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又过了几分钟,二楼走廊的尽头彻底喧闹嘈杂起来。

  ……
  …

  半小时后,伴随着呜呜的鸣笛声,几辆警车停在KTV楼下。

  “咔擦,咔擦。”

  搜查一课鉴识系的警察们正严谨地在男卫生间内拍照取证,墙面和地上的血迹都用白色记号笔特别标识出来,并立上明黄色警示牌。

  由于此次案件的死者是搜查一课一系警部,同部门有近一半的同事都参与了与死者有关的KTV聚会,为了避嫌,警视厅只能再紧急调来其他加班的同事处理案件。

  “据口供表明,前田君,你在今晚的聚会上曾与死者发生口角争执?”
  匆匆赶来的警察表情严肃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同时,你也是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者,这些我都没说错吧?”

  前田隼人眼神恍惚,仿佛还没从亲眼目睹的前辈的死亡现场反应过来。
  闻言,他眼圈渐渐红了,眉头紧紧皱着,努力平复着语气解释道:“那不算是什么争执,只是吉川前辈喝醉了,一时情绪失控,我不介意那种小事。”

  “而且……”他嘴唇瓮动着,像是在犹豫什么。

  警察冷冷斥道:“有话就说,不要隐瞒信息,前田隼人,你也是警察,应该知道隐瞒实情、包庇他人的严重后果。”

  前田隼人低下头:“我…我其实有看到别人从洗手间出来。”

  “什么人?”

  前田隼人刚要开口,突然,另一边盘问的人群里响起一声尖利的质问,直接打断了这边的审讯。

  ——“你们凭什么说我哥哥是凶手?!!”

  所有人都朝着说话的女孩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KTV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女孩抬手指着一个金发年轻人的鼻尖,语气恨恨:“我哥哥和那个死掉的警察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是按照老板的排班在打扫卫生,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警察全都不靠谱!哥哥都没有成年,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警察,找不到凶手就栽赃一个好欺负的普通人对吧!”

  她另一只手紧紧挽着身边穿深蓝色保洁员制服的男生,尾音轻微发抖:“我告诉你们!你别觉得我们好欺负,如果今天你敢冤枉我哥哥,我一定会在网上曝光你们!我会找律师,会天天守在你们警视厅门口拉横幅的!”

  她身边的男生看上去也不过高中毕业的年纪,眉眼平凡温顺,像是没脾气的好好先生。
  “春奈,冷静一点,不要用手指着人家。”小川树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先听这位警官把话说完。”

  而同样处于众人视线焦点的降谷零神色冷静,直白道:“你的犯罪手法并不高明,或许你的确和死者素不相识,没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但你在现场残留的证据已经足够定罪。”
  他丝毫不受女孩恶狠狠的目光影响,有条有理地分析起案发现场。

  “受害者吉川英夫死于失血过多,腹部的刀伤是致人死亡的根本原因……”
  “……他在死前由于酗酒导致神智不清四肢发软,又被迫吸入了大剂量的镇静类药物,还因为剂量较大引发轻度的药物中毒,说明凶手对药物并不熟悉……”
  “……我们在案发现场闻到异常明显的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味道,或许你是想通过这些手段掩盖过于浓重的血腥气。你将死者的尸体藏在最后一个隔间,同时利用铁丝和鱼线从外面锁上隔间门,如果不是前田君一个个隔间的寻找,或许死者的尸体还需要更长时间才能被发现。”

  降谷零举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正是一串鱼线和一根弯曲的铁丝:“这是我们在你的清洁车上找到的,没错吧。”

  小川树抿唇:“但是,这些都只是你和那位前田警官的一面之词,没有人能证明隔间的门是上锁的,在最开始那张门就被前田警官打开了,不是吗?”

  前田隼人忍不住插嘴道:“那张门是我用钥匙串上的铁片撬开的,它原本绝对是上锁的,这一点痕检科都能查出来,我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吗?!”

  小川春奈瞪了他一眼:“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你们警察内部要包庇同事啊!你不是还和那个死掉的大叔吵过架吗,肯定是你心怀不满蓄意谋杀!”

  前田隼人:“……你有病啊!我都说了我不在意吉川前辈的那些话,我才不会因为那些话生气!”

  小川春奈冷笑:“男人的嘴里能有几句实话?就你这装模作样的态度,谁知道你心里在算计什么,被我戳穿了就恼羞成怒了?太逊了啊大叔!”

  前田隼人一时不知道是被女孩嘲讽揣测更让人生气,还是对方脱口而出的一声“大叔”更具杀伤力。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啊!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匆匆从楼下赶过来的卷毛警校生收回捶打在门框上的手,挑着眉梢,朝众人举了举手里握着的证物袋。
  袋子里面正装着一个脏兮兮的浅黄色塑料瓶,由瓶身的包装纸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一瓶消毒液。

  松田阵平先是瞥了眼脸色陡然苍白的小川树,紧接着又和降谷零对视:“找到了,就在卫生间窗户正下方的草丛里。”
  他语气不太好,听上去有点凶,眉眼间又透着一股懒怠的痞气,被他这么凉凉扫视一圈,吵架的议论的窃窃私语的全都不自觉噤声。

  降谷零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小川树,表情严肃:“小川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小川树沉默良久,死死盯着松田阵平手上的证物袋,最后在妹妹错愕的目光下低声承认:“没有了。”
  他垂眸,没有丝毫辩解的意思,只道:“我认罪,吉川英夫是我杀的。”

  其他警察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松田君,那个瓶子是什么?”
  “小川树?!你凭什么要害吉川!!他和你有什么仇!你们明明就不认识啊!”
  “我就说吉川前辈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喝酒误事啊!”
  “唉……前田还是来晚了,要是再早一点……”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这是凶手用来装镇静类药物的瓶子,你们拿去检查,肯定能查出残留的药物和指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小子是打算作案后立即处理罪证,谁能料到有人来得这么及时,他刚处理完现场,都没来得及好好收尾,吉川英夫的死就曝光了。”

  一旁的萩原研二伸手搭上幼驯染的肩膀,补充道:“所以小川君只能临时把瓶子从窗户扔到楼下,他自己便趁着前田桑还没走进来,匆匆忙忙地推着清洁车拐进女卫生间,跳窗逃跑。”

  小川春奈还想辩驳什么,却被小川树拦下。
  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男生表情平静地朝警察伸出两只手,并不在意警校生们抽丝剥茧的推理,只重复道:“我认罪,人是我杀的,吉川英夫是个人渣,死有余辜。”

  “——为什么啊?!哥哥!!”
  小川春奈咬牙,紧紧拽着男生的手腕,倔强地拧着眉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会做这种事!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小川树!”

  小川树沉默着任由警察给他拷上手铐,在被警方包围着带走前,他回头看向眼睛通红的妹妹,轻声道:“春奈,好好照顾自己,别去管家里的事,再过段时间,一切都会变好的。”

  小川春奈茫然地望着哥哥的背影,身边有警察引导她上另一辆警车,她麻木地迈开腿,踉跄了一下。

  一滴泪水砸在地面上。

  随后,几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哭声断断续续响起。

  至此,KTV谋杀案已然画上句号。
  但全程参与案件的几位警校生却只觉事态愈发扑朔迷离。
  ——这又是一起缺乏杀人动机的陌生人作案。

  小川兄妹与吉川英夫素不相识,他们也仅在这家KTV工作了半个月,甚至今天还是小川树与吉川英夫第一次见面。
  但显然,小川树的作案过程并非冲动行事,而是早有预谋,这不正常。

  所有涉案人员陆陆续续下楼走到马路边停泊的警车附近,方才审讯前田隼人的警察有些不好意思:“咳,前田君,刚刚对不住了。”

  前田隼人潇洒地摆摆手:“没事,都是工作,能理解。”

  “但前田警官刚刚真的有看到其他人从洗手间走出来吗?”
  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从俩人身边响起。

  前田隼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黑发白肤蓝眼睛的青年正站在路灯下,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浇下,衬得他气质温暖和煦。
  他瞧前田隼人看过来,面带歉意地弯了弯眼睛:“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那时候刚巧路过附近。”

  青年穿着灰白色的兜帽卫衣,容貌清俊,眼尾微微上挑,蓝灰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剔透清冷。
  他眼神诚恳而礼貌,言行中却又流露出淡淡的疏离感。

  他自我介绍道:“两位警官好,我是东京警察学校的在读生诸伏景光。”
  “可以占用二位一点时间,交流一下方才的案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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