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觉醒

　　林漠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混沌的世界。

　　没有光，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点光芒，如同暗夜里微弱的星光，从小到大，由远到近，越来越亮，像是点燃了这片空间一般炫目。

　　光芒的尽头，林漠看到一个人，那人相貌普通，但气质凛然，眉眼间英气十足，俨然是自己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第三关的试炼中，会出现另一个自己？

　　林漠向前走去，想要一探究竟，但奈何二人间像是有堵透明的墙一般，无法逾越。

　　忽然间，有微风轻拂，四周的光芒如同被吹灭的灯火般转瞬即逝，而后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轻声低吟，有光点凝聚，渐渐汇聚成林漠记忆中的样子。

　　老易苍老的脸凭空出现在一片虚无之中，眼周的凹陷似乎比这无边的黑暗还要深邃一般，但不同的是其间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孩子，你终于走到了这里，跟我走吧......”

　　虽然心知眼前所见皆是假象，是幻影，但林漠心中还是荡起了波澜。

　　往事如烟，岁月如流水般划过指尖，用力握紧，却转瞬即逝。

　　留不住，算不出，是流年。

　　但正如同掌心中的流水，它从手中悄然溜走的同时，那划过指尖的冰冷，却是被肌肤狠狠地捕捉了起来，让人难以忘怀。

　　我们没办法让时间停在某一刻，也无力去拯救曾经用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岁月依旧不停流逝，留下来的，只有满身的伤痛和终身的遗憾。

　　往事如同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到底有多渴望再见老易一面，只有自己清楚，纵使对眼前幻象心知肚明，林漠还是在不经意间沉醉其中了。

　　仿佛又回到了少时，一间不大不小的茅草屋，一老一少二人，彼此拌着嘴，却无比温馨的岁月。

　　老易微笑着，张开双手作拥抱状，轻声说道：“不要再逼迫自己负重前行了，你本不必这般痛苦，背负这么多爱恨情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没什么要紧的，自己过得开心快乐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有些事，少了你，不是一样会有人去做吗，何必如此挣扎......”

　　若是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该有多好啊。

　　林漠心中如是想到。

　　轻轻挥一挥手，眼前一切如云烟般散去。虽心有不舍，有迷茫，但储物袋中轩辕剑隔空传来的一阵滚烫让他及时清醒了过来。

　　接踵而至的是这些年自己的所见所闻，那些人那些事，一股脑儿地全都汇聚到了一起，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幻象。

　　如同翻动书页般，掠过一页又一页，林漠时而驻足欣赏，时而心生烦闷，一个个幻象背后，是自己一次次经历中，无意间留下的心魔。

　　待到雾霭散尽，拨云见日之时，先前看到的“另一个自己”也随之浮出水面。

　　如同镜像一般，当林漠走向他的同时，他也以相同的速度朝林漠走来。

　　此情此景林漠虽未曾经历，但心中已了然了大半，所谓的灵魂试炼，应该就是要在这试炼之中保持本心，面对诸多诱惑而不为所动，最终战胜自己的心魔吧。

　　倘若眼前这另一个自己，便是一直以来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心魔，那要战便战吧！

　　一声轻喝，林漠手中已经握上了轩辕剑，混元诀全力运转下，源源不断的精纯元气汇聚到剑身之上，此刻的轩辕剑轻轻震动着，发出清脆的剑吟之声。

　　凌空一斩，惊天动地。然而并不似林漠想象中那般顺利。只见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同样是凌空一斩，如同镜像一般，重复了自己刚才的动作，剑光相接，强悍的力道从手中反震而来，林漠一口鲜血喷出，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反观之对方，竟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般，虽然也和自己一样口吐鲜血，但神情依旧如常，看不出一丝痛苦之色。

　　林漠心中一震，刚才那道剑光，就威势而言与我已是不相上下，简直如出一辙。由此观之，这道镜像不仅能复制我的招式，连内在的修为与功法都和我一样，连轩辕剑也能复制......

　　那么阵道呢？

　　林漠双手掐诀，打出道道禁制，离卦封印之阵应声而成。

　　然而不止一道阵法，林漠与镜像二人脚底各生一阵，禁锢之力从阵中蔓延开来。

　　林漠又是一道法诀打出，但在破了自己脚下阵法的同时，镜像之阵也随之而破。

　　林漠一时间与镜像僵持不下，不管自己如何发起攻势，他都能将所有的攻击一一复制下来，一来一回间，林漠已经快要力竭。自己所有的手段都已尝试过，然而还是无可奈何。

　　灵魂试炼，灵魂试炼，也许只有灵魂是他无法复制的吧......

　　正当林漠疑惑之时，那与自己生的一样的镜像竟自己动了起来。

　　只见他起身，邪魅一笑，擦干净嘴角的鲜血，说道：“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走到这里吗？”

　　林漠怔在了原地，是啊，自己拼死拼活地来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呢。

　　从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刻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说当初认真修行是为了进入昆仑派，完成老易的遗愿，那现在呢？当拔出轩辕剑斩向九凤的那一刻起，自己便与前文明那段消失的历史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修行，修的到底是什么？

　　当初混元尊者提到的，齐物之上，世界的真相。我此生奋力修行，又是为了探寻这世界的真相吗？

　　从灵狱伊始，自己便与神秘的囚组织纠缠在了一起，这修行一途，又是为了揭开囚组织神秘的面纱吗？

　　这便是灵魂试炼吗。唯有在诸多幻想与困境之中找到自己的本心才可继续前行吗。

　　可我到底，修的是什么？

　　林漠陷入了沉思。

　　曾经所经历的一切，在此时尽数涌上心头，却一无所获。

　　一片迷茫间，林漠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一袭青衣，风华绝代的女子的身影，一道青光径直向自己激射而来，林漠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神窍胀痛无比，像是多了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般。

　　意识在逐渐溃散，世界在崩塌，那段凭空多出的记忆此刻全然占据了林漠的脑海，如同翻动画卷一般，在他眼前不停切换着画面：

　　蛮荒的丛林之中，有一处小村庄，村口有一石碑，上面写着：幻风。

　　村中人口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只那么三五个人，但个个强大，全都有着不亚于洞天境的修为。

　　他们是自然诞生于这天地间的生灵，生于暴风之中，成长于狂风呼啸之间，自称为幻风一族。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这天地间生活了多少岁月，也不愿去想如何突破步入齐物之境，只那么静静地守着一方岁月静好，守护着这片丛林的安稳。

　　蛮荒的人们称他们为风神，为此修建了大大小小的祭坛，渴望得到风神之佑。

　　突然有一天，有个毛头小子误打误撞闯进了他们的领地。面对诸位强大的“风神”，少年无知且不惧，只当他们是寻常人家。

　　渐渐地，大家熟识起来，少年知晓了这群隐居在林中的强者，也成为了他们与人间俗世沟通的桥梁。

　　于是原本破破烂烂的村庄被张罗了起来，开始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少年开始长大，变成了青年，常年作为幻风一族与俗世沟通的唯一渠道的他，被人们打上了风神使者的称号，招徕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的喜爱。

　　但他始终对这些暗送的秋波毫不在意，他心中只有那位幻风一族的绝美女子。

　　他们的爱情故事终于开始了，涉世未深的女子对男子充满爱意的热情实在难以拒绝。他唤她作青儿，因为她总是穿着一袭青衣。

　　他们相爱，没有轰轰烈烈，但爱得平平淡淡，在幻风一族族人的见证下，他们结婚了，青儿怀孕了，一切都来的如此之快，幸福的气息充斥了整个村子。

　　或许是人类与幻风一族这类诞生于自然的生灵本就不该相恋，抑或是命数不公，他们爱情的结晶终归还是招来了天谴。

　　孩子降世的那一天，狂风大作，劫云密布，道道天雷落下，众人合力抵挡，终于将孩子保了下来。

　　一阵清脆的哭啼声响彻整个村子的那一刻，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但谁知紧跟劫云而来的，是一支大军。他们全都身着黑袍，手上有着蛇匕首样的文身。

　　众人迎击，但奈何与天劫相抗消耗过大，面对这支黑袍大军实在无能为力。

　　女子抱着孩子，拼了命地逃跑，可后方的众人并不能抵挡太久，蓦然回首，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夫君被斩首的画面。

　　她惊慌失措，眼看敌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自己的速度确越来越慢。

　　于是她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今生注定无法陪伴这可怜的孩子成长了。惊人的气息爆发而出，掩盖住了新生儿微弱的生命波动，她向天凌空一剑，暴风肆虐之中，她口吐鲜血，淹没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待到黑袍大军撤走，各种争斗的波动散去，蛮荒的草丛中传来一声啼哭，吸引了路过的老头。

　　“咦，这是谁家的小孩......”

　　眼前的最后一幕，是老易那张还不那么苍老的脸。

　　......

　　林漠惊醒，两行清泪止不住地落下，那脸上始终挂着天真无邪笑容的男子和那一袭青衣的女子，就是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吗。

　　点点青光汇聚到一起，幻化出人形，她伸开了双臂将林漠揽入怀中，说道：“别怕，孩子，娘在这。”

　　眼泪依旧滚烫，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随着最后一丝记忆被林漠吸收，青衣女子也化作点点光辉没入了他的体内。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扎进血肉之中，流下点点鲜血，目光无比坚定。

　　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是真相吗？那真相之上呢？

　　是正义吗？那正义之上呢？

　　正义之上，是人性，是人类独有的悲悯之心。

　　我一生修行，不求长生，不求圆满，只求了却这桩桩因果，问心无愧。

　　有人害我生父生母，害我师尊，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此恨不除，难平心恨。

　　随着林漠气势不断高涨达到顶峰，此时的让一头长发无风而动，以自身为眼，掀起了一阵狂暴的飓风。

　　有一股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的力量正在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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