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告别

还是原来的位置，家门口的大槐树今年花开的极好，丝丝香味沁人心脾。

        离家已经三年，这槐树也开了三次。它依旧那么慷慨地献出自己的花和果实。

        而姜元贞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本就少年老成，现在平添了一段万德的记忆，其心智已经成熟过很多人了。

        她一开始只在家门口站着，并不进去，手紧紧的攥着包袱的一角，那里放着娘做的绣花衣服。

        姜元贞仔细聆听着家里的一言一语。

        两个弟弟三伢和小伢，已经到了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的年龄，天真顽皮，就像当年的姜二丫。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大伢的微弱的咳嗽声。

        还有娘亲做活，和兄弟们搭话的声音。

        爹爹好像不在家里。

        秀娘正拿着一个簸箕站在屋檐下筛着新收的粮食。

        她偶然抬起头看向远方时，目光正好落到了姜元贞的身上。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忙放下簸箕，拍掉手上的谷皮。一路小跑着，出了篱门去看来人到底是谁。

        姜元贞怔怔的看着秀娘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那清晰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依旧还是那么温柔秀气，岁月未曾让她多苍老几分。

        秀娘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和迷茫。

        过了片刻后才迟疑着开口“是二丫吗？”语气中藏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听见了那久违的熟悉的嗓音，姜元贞的泪珠子扑簌扑籁的掉了下来，比那一旁落下的槐花还要轻盈。

        “娘。”姜元贞红着眼眶叫了出来。

        “真的是二丫回来了！”秀娘脸上迅速浮现出欢喜极了的神色。

        她柔和的臂膀一下子把姜元贞搂在了怀里。

        “咋突然回来了，回来还走吗？”秀娘的眼里也噙出了一朵朵温热的泪花。

        姜元贞似乎格外眷恋娘亲怀里的温暖和若有若无的槐花香味。

        她半眯着眼睛，悠然开口：“宗门解散了，二丫就回来了，应当是能在家里呆一段时间的。”

        “你这孩子，宗门都解散了，你自然是要回家长长久久的住下去的。

        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看看娘的二丫是不是变成大姑娘了。”秀娘微微嗔道。

        她一摊手，姜元贞就从怀里钻了出来。

        秀娘从头到尾细细的打量着姜元贞。“到底是宗门的风水好，把我们二丫养的这么白嫩。

        这身量也高。你小时候的那个玩伴晴丫你还记得吗？你比她要高出大半个头呢。

        就是脸上的肉还是少了，宗门饭食总比家里强的，怎么也不见你吃胖些。”

        老母亲看女儿越看越欢喜。

        三年未见，也不生分。秀娘迅速的对着女儿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

        “娘，你说的二丫头都大了。我们快进去吧，我还要着急看弟弟呢。”

        仙人姜元贞修为再强，也难以抵当自家娘亲的各种亲切关怀。无奈的转移了话题。

        “你这丫头，还不能和娘亲好好说说话了。”秀娘嗔怪道，只是眼神中满是慈爱之色。

        她边说边拉着姜元贞往自家的小院走去。

        “三伢，小伢，你们姐姐回来了。”秀娘刚推开篱门就欢欣的朝院中嬉戏的两个孩童喊道。

        两个小萝卜头长的很像，不愧是双生子。

        “我是三伢。”

        “我是小伢。”

        他们都扭过圆圆的脑袋，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姜元贞。

        “我知道你，你是二丫。”

        “我也知道，姐姐被神仙爷爷带走去照顾花花了。”

        “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故事。”小伢的奇思妙想逗得秀娘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姜元贞的内心也甜滋滋的，见惯了宗门的权力倾轧，尔虞我诈。

        看着自家温和敦厚的娘亲，和两个天真可爱的弟弟。这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姜元贞上去捏了捏两个弟弟的脸，没有小时候那么软了。

        “哥哥在里面吗？”

        “在的，我带你进去。”小伢拉着姜元贞就往里走。

        大伢三步并两步的跑进屋里，边跑边喊：“哥哥，姐姐回来了！”

        大伢坐在炕上，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量较小，面容发白，透着一丝病容。

        只是不同于村里别的少年风吹日晒的，他皮肤白晰，眉目清秀。

        如今他也不叫大伢了，姜父请了算命先生给他起了个大名叫姜元巽。

        姜元巽的脸上也浮出笑意，脸颊都红润了起来，他期待的看向了门口。

        “哥哥，二丫全头全尾的回来了，一根头发都没少。”姜元贞笑暿暿的走到哥哥身边说。

        “回来就好。我的病也比当年好多了。虽身上没什么力气，但也能下地慢慢走动了。”

        他心疼的抚摸了一下姜元贞的脸“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那我就在家中呆到你们都烦了为止。”二丫笑吟吟的说道。

        “我们哪会烦，巴不得把你一辈子拴在娘身边。”秀娘跟了进来，边关门边说。

        “好了，你安安稳稳的呆着就行，先去歇着吧，娘去给你们做饭。”

        秀娘洗净了手，就移步到灶旁去做饭了。

        姜元贞和兄弟们在一处玩笑，终于有了一点正常的七岁孩童的样子。

        秀娘今日做饭格外仔细，她左手纤长的指头按着鱼，右手拿着菜刀。

        案板上响起了“噔噔噔”的声音；灶台旁升起缕缕袅袅的炊烟。

        每一声都是欢乐的鼓点，每一缕都是幸福的味道。

        晚饭做好后没多久，这个小家的一家之主，姜元贞的父亲——姜力山回来了。

        他如今也不砍柴去卖了，春种秋收，闲时打猎。

        有百草堂给的每个月一两银子的补贴，家里的生活已经比之前强了太多。大伢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甫一进门，就瞧见了在饭桌上与秀娘说笑的姜元贞。

        他诧异了一下子，随即开口：“二丫？你回家来了？”

        “对啊，爹爹。

        我们宗门解散了，二丫当然要回来了。”

        “我听说……你不是？”姜力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是什么呀，你怎么越来越笨拙了，快去净手，然后来吃饭。”秀娘责怪的看了他一眼。

        “爹爹，今天有鱼吃。”小伢见姜力山回来，兴奋地围了上去。

        “哦，有鱼吃，有鱼吃好。”姜力山憨气的笑了一下。

        因为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只得先去洗手了。只是眼神一直放在姜元贞身上，不停地端详她。

        “你爹准是见你回来高兴傻了。”秀娘边往姜元贞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边说。

        姜力山也洗完了手，拉了把木凳子坐下了。

        “是高兴，高兴着呢。”他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大口的扒起饭来。

        饭毕，秀娘收拾起碗箸，端到水缸旁用筅帚刷洗。

        姜力山走了过来，他又朝屋内喊了一声“二丫。”把姜元贞也叫过来了。

        “二丫，爹问你一件事。”

        他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他们口中的仙人是不是你？”

        “什么仙不仙的，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秀娘停止刷锅，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摸了下姜力山的额头。

        “也没有发热啊。”

        “是我。”姜元贞坚定地看着姜力山。

        “你们在说什么啊？”秀娘一头雾水。

        姜元贞并不奇怪姜力山居然知道这件事，她临行前震慑了青凌宗众人，严禁他们来家里找自己的父母。

        但防人之口，胜于防川。爹爹经常去镇上，能听到消息很正常。

        “我离家之后，经常在夜里梦见一个须发全白，额头突出的老神仙，他教授了我许多仙家道法。所以我现在确实算半个仙人了。”

        她不会向父母解释太多修仙者的事，他们是凡人，知道太多对自身没有好处。所以姜元贞才编了这么一个故事。

        秀娘仍旧是云里雾里，仙人，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仙人。

        姜元贞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百两黄金，这是她从那日宗门得到的。

        秀娘和姜力山见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放满黄金的箱子，吓了好一跳。

        姜元贞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她接连召唤出了一个小火球，一株荆棘，一阵电光……

        秀娘发誓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

        “这……真的只有仙家手段才能做到了吧。”秀娘摇了摇姜力山的手臂说道。

        “爹，娘。现在你们该相信我所言非虚了吧。

        这一百两金子，你们收好，往后家中就不会贫困了。

        仙凡殊途，女儿不会停留太久的，我最终是要到仙人呆的地方去的。”

        “我走之前，会把哥哥的病治好的。”

        自那日以后，爹娘都相信了姜元贞的说辞。

        凡人姜元贞一定是自己的女儿没错，可仙人姜元贞是吗？秀娘和姜力山并不确定。

        姜元贞一共在家里呆了一个月，父母知道她的仙人身份后，对其反而是恭敬有余而亲切不足。

        娘亲李秀儿在夜里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了。

        姜元贞心中苦涩，仙路无情，原来那个温馨的小家再也回不来了。

        她每日往家中的饭食放一点稀释的灵泉水。爹爹的旧伤痊愈了，娘亲变得肤白貌美，两个弟弟更加强壮了。二哥萎缩的经脉渐渐好了起来……

        直到一个月后，二哥身体彻底无恙了。

        这天早上，秀娘早早起来就发现姜元贞不见了。

        只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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