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十三章:镜花水月演天命,缘分轮转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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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就说了,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司沐站在“司命”身后小半步的地方候在无心茶楼门口,身后还站着一脸困意的合欢。
封仪明看到他们,脚步一顿,抱着卿溪的手紧了紧,微微弯腰,幅度极小地鞠了个躬,算是行礼了。
步入大厅,温默仍然坐在之前那把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封仪明进来,站起身,手伸向封仪明的方向,轻轻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没有言语,只是缩回手,默默看着他抱着卿溪从自己身边绕过,风也似的上楼回房间了。
待封仪明将卿溪放在床上放好,司沐慢悠悠跟过来,笑眯眯地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门外:
“劳驾,回避一下,司命大人行事,外人还是不要窥探的好,虽然,看了你们也学不会。”
封仪明把这句话当了耳边风,定定站着,看上去有点犹豫,直直望着卿溪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
如何能不担忧呢?自己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的人,此刻正满身伤痕,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地躺在那里,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不担忧的。
“走吧。”
合欢走过来,拍了拍封仪明的背,拽着他的胳膊往门口方向过去了:
“你自己也伤了,先去包扎一下。”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封仪明的视线。
房间里陷入寂静,“司命”端详着躺在床上的卿溪——这个人身上的伤口似乎不会自己凝固结痂,淌出的血水不再受到任何控制,在床单上淌出几条小溪。
面对此情此景,“司命”依旧是一副面色毫无波澜的样子,抬起左手,摁住卿溪心口的位置,随后,一个布满裂痕又浮动着一层绿光的金色圆盘随着“司命”左手的动作从那里飘出来,悬停在他左手上方,绿光忽明忽暗,温柔地包裹住整个圆盘,大约是在勉强维持着这个圆盘不会碎裂散掉,化为齑粉,定睛一看,绿光之下,在圆盘的裂缝间隙里还流动着一绺蓝光,蓝光格外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一般。
接着,“司命”一直掩在衣袖下的右手慢悠悠拨上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圆盘,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显得格外地长,指节笔直而分明,指纹很浅,指腹温柔地触上其中一环轻轻一拨,随着他的动作,卿溪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快速消退下去,原本布满血迹,伤处深可见骨的双手又恢复成净白细软的模样,连血迹也一并散去,好像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司命”继续拨动着那个□□,直到无法继续向前拨动,他看着□□被拨动的幅度微微皱眉,又稍微施力推了推,却没能再推动这个□□分毫,他那一贯波澜不惊的脸此时显现了一抹复杂神色,他有点不死心,一道红光从他指尖注入□□,强行将那一环又往前推了芝麻大点的一小段。
司沐一直眯着的眼睛在看到“司命”强行拨动圆盘的行动后猛地睁开,棕金色眼瞳的颤抖在纤长睫毛下隐藏,满头青丝瞬间散发出一种深绿色的光泽,发梢隐隐要往前伸,也许下一秒就要变化成树枝藤蔓把“司命”拽回来。
他没能来得及做他想做的事。
只看那道从“司命”指尖发出的红光很快又从圆盘中弹回“司命”体内,逼得他后退一步,黑色面巾下口鼻处似有湿黏水痕透出,圆环上,方才因为红光而前进的一小段再次回归原位。
“司琰你疯了么?”
司沐顾不得平日在宗门里必须时刻遵守的尊卑礼仪,快步上前扶住身形一仄的“司命”,“你身为‘司命’的力量已经衰弱了,做出这种拿自己的力量去试图改变一个人的命盘的事来逞强有用么?你明知道这只会伤到你自己。”
“我没事。”是“司命”的心音传进司沐的脑海里,“别担心。”
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
“我不是要逞强,只是,如果没办法把他身体的时间调回一个半时辰前的话,他的眼睛和喉咙是好不全的。”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司沐冷静下来,通过心音传递过去的话里透着一股无奈,“还是那么苛求完美。”
他扶着“司命”走到一旁的茶几前坐好,继续道:
“差那么几分钟没什么的,让他受的伤回到比较轻微的时候也不错了,至少,是他能自己养好的程度了。”
“司命”不再言语,片刻后,封仪明带着他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敲了敲门。
司沐打开门,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房间里,卿溪在沉睡,“司命”在打坐,两个人都在恢复和休息,不宜打扰。
“你大概是有点疑问的。”
被封仪明带到议事堂里的司沐眯着眼率先开了口:
“说吧,想问什么?我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我听合欢说了,你们侍天宗的内门人能知前尘,晓因果,其中的司命甚至能聆听天命天言作为天命的现世化身引导未来。”
封仪明一边说一边慢悠悠拾了两根柴,架起一个铁壶,融了屋檐的积雪煮沸,翻箱倒柜从帮主的桌子抽屉里找了二两茶叶出来,丢进壶里一并煮了。
“他倒是什么都敢告诉你。”司沐闻言笑了笑,“未来的事情嘛…具体的你就不用想了,我们不可能随意泄露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过往。”封仪明紧跟着司沐落下的尾音开了口,“我跟卿溪少时一定是见过的,我现在能确定这一点,可是具体的,我却忘记了。”
他心里一阵烦躁,烦躁后,是一阵哀伤,像是他的身体都在因为他忘记了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而感到愤懑。
“有的时候追寻回忆不一定能让你更轻松。”司沐说。
封仪明拿起“呜呜”作响的水壶,找了只琥珀色的杯子放在司沐面前的矮桌上,把翠色的茶汤倒进去:“我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更轻松才来追寻过去的。”
他冲着司沐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只是想,如果他醒来,带着曾经的记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很难过。”
“那便如你所愿。”
司沐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熟悉的茶香传来,让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下,“关于你的过往的故事,开篇要追溯到你们的父辈了,不过那就有点远了,我挑些比较相近的说吧。”
那年,也是大雪。
封仪明和封仪景的父亲封樾,也就是前如国大将军,原是接了当朝皇帝陛下钟恪的密旨连夜带兵从北方边陲赶回,打算埋伏起来,第二天一早将宦官们围杀在宫墙中,却不想,不知是被谁泄露了行程,待他赶到城门时,当时的大宦官陈泉已经在城门楼上等着了,居高临下,狞笑地看着封樾带回的不足百人且一路奔波疲惫不堪的精兵。
最终,封樾被当场逮捕,因为无诏带兵被定了谋反,由钟恪亲自下的旨,并且,由他三天后,亲自,到刑场主持行刑。
谋反之罪,罪诛九族,陛下开恩,准了十五岁以下的男丁同女眷一道降为奴隶籍,算是留了他们一条命,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当年只有五岁的两个孩子被送进宫里这个龙潭虎穴中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所以,在母亲完颜琼羽的拜托下,侥幸从战友的尸堆中捡回一条命的副将程安归护送着封仪明兄弟俩出逃蜀地。
封樾与蜀地大商锦笙卿家的现任家主卿诺年少时是至交好友,封樾早在带兵返回长乐城之前就提前给他发了密信。
雄鹰刚刚从北方飞到卿诺的屋檐下,封樾便被行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那只鹰大约是预感到了什么,把书信送到后盘旋在天边喑哑长鸣,随后一头撞向一旁的一棵茶花树,一命呜呼了。
卿诺收到密信后立刻采取行动,终于在蜀地与如国交接的一线天附近找到了满身血迹,饥不择食,正在啃草根的兄弟俩。
家里突然多了俩孩子,总是要惹人注目的,为了兄弟俩和家人的安全,一向忠于爱妻的卿诺不惜散播了自己有私生子的传闻,演了一出趁行商时四处留情,惹得人家上门讨要个说法的大戏,娶了两个在本地无依无靠的孤女作妾室,背上了负心汉的骂名。
他与爱妻林晚有一子,也就是卿溪,当时的卿溪的名字里还不是这个溪字,而是日字旁一个希望的希字的“晞”。
封家两兄弟从小与卿溪长在一起,也许是同龄人的缘故,三个孩子很容易就玩到一起去了,成了好友,卿溪更是每天哥哥长哥哥短地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封仪明身后来回溜达。
林晚也一直把封家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甚至因为封仪景天生体虚,气血不足,还会更照顾他一些,每次出行时都是一手把封仪景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封仪明,封仪明再牵着卿溪,让人们分不出究竟哪个孩子是她亲生的,属实是“亲妈”中的典范。
封仪明和封仪景在锦笙城中度过了三年幸福充实又快乐的日子,卿诺给了他们最好的资源,顺应他们的喜好给他们找了师傅让他们修习剑术和刀法,雇了最好的教书先生让他们能习得四书五经六艺,谋略兵法……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又打雷又下雪的夜晚过后的清晨,卿溪和封仪明照例到后山里帮林晚采药材,捡着捡着,从雪地里捡回了一个人。
这个人大概是被昨晚的雷电波及震晕了过去,倒在雪里,身上的衣服都被冻得有点僵硬,放在那里不管大概就要被冻死了。
封仪明和卿溪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还是一前一后把人抬回去了。
这个人自称陈封,事实上,他就是现在的陈淇源。
陈封在卿溪房间中火炉的暖意里终于慢慢醒转,看着整整齐齐站在床边的三个孩子有点迷茫。
说起来,也算是他倒霉,他是领了他师傅陈泉的命令,来到蜀地想要找出封樾的儿子然后杀掉的。他计划得好好的,也打听清楚了林晚平时让卿溪和封仪明上山采药的路线,打算扮做山中迷路受伤的旅人骗取两个孩子的同情心把他救走,从而顺理成章地潜入卿家的宅院里完成任务。
哪里料到,刚进山里就被一道直直打在山脚处的响雷震晕了过去,差点儿就丢了性命。
虽然最后的结果大差不差,他还是进了卿家的院子,却因为被冻了太久,手脚僵硬冻伤而无法使用武器。
又因为,他现在根据外部的情报根本分不出来这三个孩子里哪个是封家的,哪个是私生的,哪个又是嫡子,所以,当时还不愿意滥杀无辜,且是第一次接触到需要杀人的任务的他迟迟无法动手。
这里不是长乐城,锦笙城中并没有宦官的情报网络,要想知道点什么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听,打听身份按理说应该没有那么难,但奈何卿诺把两个孩子保护得实在太好,陈封打听来打听去,卿府内上上下下都是统一的答复:
“这都是老爷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欠的风流债,私下还是不议论得好。”
去市集打听结果也大差不差,在他看来,最离谱的,莫过于有人说那两个不论是从发色还是肤色看都相差很大的孩子都是封家的。
根据他在长乐城得到的情报,封家应该是只有一个儿子的。
也怪不了情报出错,这俩孩子一个长得像爹,一个长得像妈,外表上的差距太大,不特意去说明一下的话真看不出来是兄弟俩,又因为封仪景身体太弱,所以在长乐城时根本没出过门,这也就导致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封仪明的存在,而不知道还有个封仪景。
更何况封仪景的眉眼虽然长得同自己的娘亲极像,但毕竟当时还是孩子,没有长开,陈封也并没能看出来什么不妥。
日子一天天过去,卿家人都很好,给他治伤不说,看他没地方去,还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当个长工,几个孩子怕他无聊,经常趁课余过来,陪他聊天。
只是陈泉发过来询问任务进展的信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让陈封有点喘不过来气。看他半天没进展,陈泉发了最后通牒:一周之内,再完不成任务就不用回来了。
“不用回来了。”
不是指他从此之后就自由了,而是说他大概是没命回去了。
为了保命的陈封想出了他这辈子第一个阴险的计谋:
趁着封仪景受风生病,他把他觉得最有可能是封家人的封仪明和卿溪带到花园里,哄着卿溪去假山旁边玩,那时,林晚正在花园里和几个朋友吃茶聊天,他就在林晚能看到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装作一个踉跄手滑了,把两个孩子从假山上同时推了下去,封仪明反应稍微快一点,抓住卿溪把他翻到上方,自己当了人肉垫子,当场就被摔得七荤八素,脚也被扭到了。
林晚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封仪明就要查看他的情况,完全没有搭理当时被吓呆了,坐在旁边几乎哭成泪人的卿溪。
一个母亲的反应应该是不会骗人的吧,陈封这样想着,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把封仪明当成了卿诺和林晚的嫡子,把卿溪当成了封家的孩子。
“再后来嘛,就是陈淇源趁你脚扭了,代替你和卿溪一起上山采药去了,你发现卿溪的斗篷没穿,怕他着凉就一瘸一拐地跑去送斗篷,一路跟着他们的足迹走到山崖边,正好看到陈淇源抬手把那个小不点儿推下去了。”
司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卿溪这孩子,本来是死定了的,或者说,他也确实死过一次了。”
“只不过,他掉下来时砸在了我师傅身上。”
合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臭着一张脸接话道:“然后我师傅那个滥好人就把度完雷劫之后仅存的五十年寿命渡给他了。”
“他师傅嘛,是个木头成的精。这也是这孩子能使用木灵根的原因,本来他自己是只有一条水灵根的,诺,每个人都会有一条灵根,有些天赋异禀的人能根据自己所拥有的灵根经过后天的修习引导把对应的属性具象化,为自己所用。
“现在的他,在天命看来,是在用一棵梅花树的寿命活着,用来维系他的身体能让他继续生活的,也是那木精剩余的生命力。所以,他现在的状态一半是木头一半是人,你可以理解成是两种属性融合在一起了,且在木精本身的灵气的加持下,让他能同时使用两种属性的‘灵气’了。
“但毕竟那木灵根原本不是他的,用起来费力些,也是正常。”
司沐扫了一眼封仪明那张若有所思的脸,继续道:“也幸好,他本身拥有的是水灵根,和木灵根能互利共生。虽然木灵根暂时帮他续上了命,但是他的脏器之类的当时大约是都摔坏了,只能靠着木头的自我修复愈合能力慢慢修复,花了整整一年才再次醒过来。当时卿诺请司命大人过去,司命大人抽不开身,念及这家人重情重义,传了句话过去,说水利木生,他这才改名叫了卿溪的,也是希望能好快点。”
封仪明默然,原来今晚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没能保护好卿溪了。
他能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从陈淇源找上门的那一刻开始,卿家就已经不再安全了,再留在那里只会给卿家人添更多麻烦,带来更大的危险。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单是看他们后来又被追杀了就能印证这一点。
但是这么做,在卿溪眼里,可不就是自己趁他重伤不要他了,把他抛下了么?
“别想太多,冥冥之间自有定数的东西,总是会把相关的演员全部聚集在一个戏台上的,你们不是又遇上了么?以后时间还长。”
司沐温柔的声音传进封仪明的耳朵里。
封仪明看向司沐,好像还想继续问点什么,可是被合欢抢先一步出言打断了:
“你家小美人醒了,恐怕这阵子在找他的明哥哥,赶紧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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