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战场

科恩纳斯城，皇宫。

        仆人们正努力打扫地上的水渍、花瓣和碎瓷片。就在刚才，一向温和的奥斯顿国王将一只花瓶砸碎在地上，宫中十数人顿时噤若寒蝉，还是亚德里恩首相向仆人们使了眼色，他们才敢动手去清理。

        “国王陛下，几位大公密函上所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亚德里恩轻声说道。

        “有什么道理？敌人还没有打过来就跑了，就忘了自己对领土子民的责任了吗？鼠辈！一群鼠辈！我要削他们的爵位，收回他们的领土！”奥斯顿国王这样说着的时候，似乎已经忘了，他口中要收回的领土，此时已经在敌国手中，他收不收回，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国王息怒，以他们四位的军队，加起来不过两万人，在敌人十五万大军面前，恐怕就算想抵抗，也坚持不了几天……”亚德里恩继续说道。

        “这也不能作为逃跑的借口！除了军队，他们不是还有子民吗，有什么比保卫自己的领地更重要的？”奥斯顿国王继续愤怒地咆哮着。

        “陛下，您也知道，那些农民在敌人的骑兵面前，一旦混乱起来，恐怕只会成为守军的负担。现在，几位大公将粮食提前运走，那些农民，几十万等着吃饭的嘴巴，就成了敌人的包袱了……”

        “可这也不能成为他们逃跑的理由。”国王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依臣所见，几位大公信上所说的办法，似乎可以一试。既然龚塔草原是敌人必经之地，不如召集其他大公的军队和帝国各大骑士团，在那里堵住敌军。就算敌军有十五万人，可他们还要分兵镇压农民。我们少说也能集结八九万兵力，加上我军又熟悉地形，未必不能力挽狂澜，好过被敌人各个击破。”

        亚德里恩多的没错。南北横贯整个大陆的泰德尔山脉将费蒙帝国一分为二，中部地势平缓的龚塔草原，确实是敌军的必经之地。

        “……哼。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来人，给我拟信，我要昭告那些混蛋，都给我动起来，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守住龚塔草原。”

        一旁一直站立不动的财务大臣面露难色：“国王陛下，依照惯例，动员贵族私兵，需要支付军费，这么大规模……”

        “军费？！去他的军费！守不住领土大家都完蛋，那些混蛋应该把每一个铜板都拿出来当军费，现在还藏着，是要等着战争结束后，送给爱德华那个贱人吗？！”

        “国王陛下，在厄运真正降临之前，人们总会抱有侥幸。我们不能小看那些贵族们的贪婪，高估他们的智慧……”亚德里恩提醒国王。

        “难道保卫自己的领土，还要我给他们发军费？”愤怒再次出现在奥斯顿国王的脸上。

        “国王陛下，军费不就在龚塔草原上吗……四位大公撤退时，既然连粮食都带走了，难道还会忘了带走财富？既然要召集援军，军费当然应该由他们出啦……”亚德里恩笑着说道。

        “对！就应该由他们出！来人啊，给我拟信……”奥斯顿国王大声喊道，此刻他才觉得亚德里恩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没用。

        ***

        特里斯行省两大学院在收到开战的消息后，立刻取消了原本该于七月开始的夏季试炼，全体学员留校候命。

        七月三日，魔法学院十五名教授与骑士学院十六名教官，在德维斯院长的带领下，赶往前线支援。唐纳、韦斯利、罗杰以及其他七名两院学员则作为后备青年军，随同前往。

        从接到命令，到出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唐纳没有机会向李察和凯莉告别。

        马车疾驰，穿梭在宁静的乡村，不时有农妇或孩子站在路边，目视车队远去，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唐纳望着多恩城的方向，他不知道，这场预料中的战争，会不会把眼前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他有些担心李察和凯莉，担心兰特岛上的父亲。

        他想起德维斯院长的话，当敌人的刀剑砍上来的时候，不能躲……然后，有一种类似豪情或者悲壮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滋生。

        该是用自己的身躯和血，挡住敌人刀剑的时候了。或许自己手中，这支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枪，会在这场战争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六天后，当唐纳走入营地时，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

        无数的战马、军人、帐篷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战争工具，挤满了眼前的整片山谷，一直绵延到视野尽头的艾瓦河畔。

        这是数万人驻扎的营地，唐纳觉得即使是艾达鲁亚，在这样庞大的军队冲击之下，也掀不起任何波浪。自己之前想要凭一己之力，影响战争走势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了。

        这一天，是七月九日，是战争开始后的第十天。

        在过去的九天里，荆棘帝国的军队如潮水般涌过两国的边境，然后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占领了莫利安山脉与泰德山脉之间的六个行省，数十个城市。

        帝国西部的四位大公在战争开始之后表现出了相当的“理性和默契”，为了保存实力，宁愿放弃领地和子民，将军队和可以搬动的财富，都撤退到了龚塔草原，艾瓦河东岸。

        就在这里，四位大公的军队将与帝国各地领命赶来的八位大公，以及七大骑士团汇合，与敌人决一死战。

        在唐纳赶到的时候，除了尚未赶到的三位大公外，已经全部扎营。

        这是将近六万人的兵力，对于从未见识过战争，更从未见识过冷兵器时代战争的唐纳来说，眼前场面之壮观，几乎让他一时喘不上气来。

        ***

        “唐纳维恩！”

        “在！”

        “米诺法雷尔！”

        “在！”

        由各地优秀学员组成的三百人青年后备军，被安排在主力军队后方的营地。一位不知道隶属于哪个骑士团的军官，在清点完青年后备军的名单后宣布：“米诺法雷尔，从今天起，你就是这支三百人后备军的队长！你们的一切行动安排，听从学院教习团指挥！”

        所谓学院教习团，就是从各大行省赶来的教授和教官们编成的一千二百人精英军团。帝都骑士学院院长凯恩担任团长，德维斯意外地被任命为副团长。

        他们的营地，则和青年军的紧挨在一起。

        凯恩和德维斯来到青年军营地的时候，那位军官刚刚宣讲完军纪。向着两位院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他又大声宣布将青年军交付教习军团，至此他总算完成使命。

        凯恩院长也像一名军人一样，站得笔直，可是那位军官一走，他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回一个随和的中年大叔模样。

        “孩子们，别那么紧张，战争打起来，也是主力军在前面，你们只是后备军而已，后备军的意思就是等到需要你们出场的时候，要么已经赢了，要么……打不打都一样了，哈哈。”

        人群发出一片笑声。

        “现在，我正式宣布青年后备军接下来的任务！”随着凯恩院长提高的音量，少年们又一次不自觉地直起腰来。

        “……别闯祸！好啦，解散。”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脸上露出被捉弄了的表情，凯恩院长畅怀大笑一声后，就带着德维斯院长离开了，后者则始终是半睡半醒的模样，和这位有趣的大叔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得不说，凯恩院长简短的讲话非常有效果，让第一次面对巨大战争压力的少年们，顿时都放松不少。

        除了米诺，唐纳在队伍中还看到了帕斯，奎萨尔。几位少年相隔一个多月之后，在战场上重逢，都显得很兴奋。

        奎萨尔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咧着嘴直向唐纳道谢，想必是知道了唐纳在对决之后，向他施以援手的事情。

        帕斯虽然还是一副木头人的样子，但看到唐纳还是主动上来招呼。

        只是米诺似乎一直避着唐纳，而且他也不再像当初决赛上遇到时那样阳光爽朗，而是一直眉头紧锁。

        韦斯利居然主动找到了阿尔瓦，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居然互相拍着肩膀，言谈甚欢。唐纳在回来的路上向韦斯利转达过帕斯的话，就是指责韦斯利的做法对阿尔瓦不公平。

        唐纳猜到韦斯利刚刚是向对方道歉了，但实在想象不到，韦斯利怎么能这么快就化解对方的仇怨。

        罗杰也和几位盛会中的对手，相谈甚欢。

        一群年龄相仿的少年中，到处都弥漫惺惺相惜的情谊，这一刻，这个场景，倒不像是在战场上，而像是一场普通的试炼。只是，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的军营场面，提醒着每一个人，战争就在眼前。

        军营的晚餐非常简单，土豆和稀薄的肉汤，对于这些大多出身贵族的少年来说，甚至有些难以入口，不过大家此时还处于新鲜和亢奋的状态下，没有人会对伙食提什么意见。

        有意思的是，分配给每个人的分量是一样的，预备骑士都不够吃，而魔法学徒们又都吃不完，而前者的人数远比后者多，结局就是，从这一天起，预备骑士们都要讨好魔法学徒，为了每顿饭可以匀一些过来。

        唐纳怀疑，这大概也是军中魔法师身份更高贵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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