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昏之时7

青蔚川望了望男生宿舍楼的方向，想起自己的钥匙早不知飞哪儿去了，只能带着这只小野猫回了木石盟。

        初九在出租车上听了一路青蔚川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是如何讨厌猫，又如何出于人类善良的天性决定破天荒收留他一晚，并且恶声恶气地警告他老实点别乱叫乱跑等等，听得怀疑猫生——他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啰嗦的人类。

        而初九忍着没有直接跳窗跑掉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人是青阳派弟子，他想跟过去看看他这一脉是什么情况，或许运气好能得到一点百年前青阳故人的消息。二是青蔚川也在追查苗苗妖祸的事情，他可以通过青蔚川找到那个下猫鬼妖蛊的人。

        青蔚川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条拐杖，现在正杵着拐一瘸一拐走在溪山古镇的青石板路上，经过“华佗在世”药囊铺的时候发现那个女老板还没关门，看见青蔚川立马笑着打招呼，“哟，这不是青老板吗，怎么出去一趟把腿玩没了？”

        “……”青蔚川：“脱臼了，小伤。”

        霍霍老板娘咋咋呼呼地把他拉进去，“这怎么是小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上点儿心吧，我这儿有治跌打损伤的药囊，你拿回去泡一泡，保管你明天活蹦乱跳。”

        青蔚川不好拂人家意，只好接过来，“行，多少？”

        霍霍眉飞色舞地摆手，“你霍霍姐可不像祝余那小子那么抠门，一个药囊而已，拿去用就是了，别跟姐客气啊。”

        青蔚川被推搡着赶出去，不容他客气，心道祝余很抠门吗？他看着不像啊，多可爱一男孩子。

        青蔚川走后，霍霍看了一眼他兜里发着微光的石头，鬼一样溜去对面象貘饭庄了。

        青蔚川回了木石盟，单手把兜里的小野猫掏出来放在玻璃柜上，瞅了一眼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金鸡独立地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内心天人交战，不知道该拿这小野猫怎么办。

        最后他叹了口气，妥协一般拿出了手机打开狗爪软件，搜索：小野猫吃什么？

        回答：野猫不挑，什么都吃……

        初九看着青蔚川口中喃喃念着“什么都吃”然后径直转身往屋内走，懵了一小脸，扫了一眼满店铺的石头大致知道这就是青阳派的分支了，然后足尖一跃，跳到了书架旁边，抬起他粉红色肉垫在一本古旧的书上点了点，然后一爪子将书薅到了地上。

        端着一盘绞碎了的生肉出来的青蔚川看见这一幕一脸黑线……

        初九十分优雅地立在书架上，昂起娇贵的头颅，圆绒绒的尾巴翘起来慢条斯理地左右摇晃，俨然是在挑衅青蔚川。

        青蔚川捏起他脖子上的肉就把他整个拎起来悬在空中，跟他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他把这只巴掌大的白猫小野猫左右翻转着看了看，弄不明白这么一个两口就能吃掉的小东西怎么气性这么大。一言不合就摔东西。

        青蔚川强忍着现在就把他扔出去的冲动，将碟子放在桌上，把这只不知好歹地小野猫放在碎肉旁，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了句“吃吧”，就弯腰去捡掉落的书。

        明天就把这小野猫送走，看他跟谁发脾气去。

        初九倒是愣了一愣，奇怪这人突转的态度，但看见旁边血淋淋的生肉，脸又黑了，抬起爪子就将碟子薅到一边儿去。

        青蔚川手还没碰到书，就被书掉落时恰好打开的一页内容给吸引了，书上只有几行字，首排“猫鬼妖蛊”四个字就让他瞬间精神。

        青蔚川转了转头，发现小野猫自己从桌上跳了下去，自己找了个软垫子绵绵地趴上去小憩，见他看过去还施舍了一个慵懒的眼神。

        这小野猫还真挺有灵性的。

        ——那就更不能养着了，成了精的猫肯定满肚子阴暗狡诈。

        青蔚川抽空走了个神，又回头研究书里的内容。

        “用死去的猫炼化成猫鬼，操纵猫鬼杀人，夺走那人的财产……”

        青蔚川把拐杖放在一边，径自在初九旁边的垫子上坐下，从兜里摸出了隐隐发光的猫形石头放在桌上摆弄，分析道：“你是想说苗苗是被人下了这种猫鬼蛊毒，所以才心脏衰竭，下蛊之人是为谋财还是单纯的害命？”

        初九：“喵~”

        青蔚川点头：“苗苗看着也不像是能得罪谁到这样地步的人，如果是为谋财，那又有些说不通。”

        如果苗苗真有让人眼红到不惜让人触碰法律底线的财产，又怎么会明明很喜欢那块猫形石头又舍不得买？

        “必须得找到下蛊之人，看苗苗的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那只猫鬼看着挺难对付的，操纵它的术士必然道行不浅，我是不是得先准备些什么？”

        这就要命了，他早早就跟家族断绝来往，对于驱鬼捉妖，他可是一窍不通，电视里那些道士都是怎么做法的来着？

        青蔚川捻了捻左手腕上的檀木珠，忽然灵光闪现，“我知道了，我去买几张符吧。”

        初九：“？”

        青蔚川嘀咕，“天下太平应该有吧？”

        闻言初九不可思议地盯了青蔚川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上绯红的业尘珠，心道青阳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一届弟子资质居然这么差，业尘珠在手，竟然还要用符？况且那只妖鬼的力量可不是几张符能对付得了的。

        “你叹什么气？为什么不吃肉？”

        初九把头扭过去，如果是人，大概还能听到他轻哼一声。

        青蔚川：“不吃生的？小野猫都这么挑，怎么没饿死你？”

        初九：“……”

        初九实在是懒得理他，蹬腿跳到后院儿去了。

        “没礼貌。”青蔚川动了动，脚踝的伤被牵扯到一阵钝痛，盯着霍霍送他的跌打损伤药包发了会儿呆，然后选择了上楼睡觉。

        第二天青蔚川早早醒来下楼，看见小野猫趴在店铺中间的木质展柜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青蔚川奇了，这小野猫怎么没自己跑掉呢？边想边颇有良心地去后院厨房拿了盒牛奶，倒在碗里给小野猫拿出去。

        初九本来不打算赏脸，但闻到那股浓郁的奶香经不起诱惑，纡尊降贵地凑过去舔了两口。

        青蔚川嗤笑一声：“不怕我下耗子药么。”

        初九纤细的咽喉呛了一下，决定再也不给这人一个眼色了。

        青蔚川心里好笑，往展台上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猫形石头的价标牌价格变了，从原来的三千变成了五千。

        青蔚川缓缓皱了皱眉，右手下意识去捻左手的檀木珠，初九不太清楚木石盟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但这块石头对应着猫鬼妖祸，价格上涨就意味着麻烦更大了。

        青蔚川揣上小野猫就飞快去了洛城大学，现在八点不到，苗苗应该还在医务室。

        果然，才到医务室门外，青蔚川就看见失了魂魄一样的苗苗从医务室走出来，看了看手机朝学校大门走去。

        青蔚川正要上去叫住他，兜里的小野猫忽然“喵”了一声，初九心里知道苗苗要去见谁，此时藏匿行迹跟上他最好。

        青蔚川不知道哪根心弦奇迹般地搭上了小野猫信号，忽然就领会了他的意思，顿了顿脚步，保持着距离跟在苗苗后面。

        苗苗大脑一阵晕眩，让她保持清醒地是心脏持续性的绞痛，这种痛已经缠绕她很久了，好像是心腔里住了一条毒虫在慢慢蚕食她的心脏，她已经渐渐分不清白天黑夜，走在外面都觉得周围视线很昏暗，随便一点动静都能惊动她，牵起她一阵心悸。

        可是医生说她身体没有问题，她想她只是精神不太好，一个人待久了，持续性低落时间太长，大概就会这样吧。

        正常的，正常的，就跟她习惯了多年如一日，一个人上下课，一个人生活，手机永远等不到一通亲人好友的电话，没有人关心她在外面过的好不好，万家灯火明灭处，没有一个地方在等她回家一样……

        苗苗恍恍惚惚走到手机短信里约好的地方，看见那人已经在等着了，走上前虚弱地叫了声：“张叔……”

        张叔身材矮小五官模糊，看到苗苗的瞬间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贼光，手上提了两个袋子，满脸热络地上前递给他：“苗苗啊，你还记得张叔呢，前年你二叔葬礼咱们亲家凑桌吃过饭，那时候我就跟人夸你聪明呢，考上洛城大学了……”

        苗苗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二叔亲家那边的人，二叔命不好，三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妻儿离世，自己落得个双腿残疾，亲家那边知道女儿外孙都死了，过来吊唁过一次，之后就再没联系。

        苗苗父母走得早，小时候是寄养在二叔家里的，自从婶婶和堂姐去世后，就只剩下她和双腿残疾的二叔相依为命，那时候家里没个顶梁柱，苗苗除了要照顾二叔，还要为生计奔波，但她没觉得苦，二叔一直以来对她与对堂姐没两样，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心甘情愿地照顾二叔，但二叔还是在他大二那年突发心肌梗塞离世。

        葬礼那天来的人很少，眼前的张叔就是缺席的那一个。苗苗不知道为何多年不联系的张叔几个月前忽然就找上了她，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话，也没提究竟有什么事，几个月后的昨晚，张叔约她今天见个面，说是送她点土特产。

        苗苗盛情难却地接过袋子，“张叔特地来洛城找我，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苗苗家里父辈就人丁稀落，有事也无人可出，但除了家事，苗苗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远方亲戚大老远跑一趟专程来找她。

        张叔摆摆手说：“能有什么事，家里好着呢，这不是听说你毕业了，张叔过来祝贺你一下，你说你家里也没个大人，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

        此时朝阳初生天光明媚，青蔚川却看见林荫下一男一女两人头顶煞气大盛，那天在漆黑的宿舍楼道里没看清楚的黑团此时也能大致看清身形，是一只身姿矫健细长的猫，尖耳下面目无形，只能看到个诡异非凡的轮廓。

        猫鬼几乎是一瞬间钻进了苗苗的身体，让本就已经衰弱不堪的苗苗踉跄一步。

        就是这个人下的猫鬼妖蛊。

        等苗苗走后，这个张叔在背后阴险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头飞快离开学校，青蔚川立马跟了上去，不动声色地跟着这人转了三条公交，一个小时候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烂尾楼。

        青蔚川看着张叔进了烂尾楼，把初九的脑袋往兜里按了按，说：“待会儿机灵点儿，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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