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陪你睡觉

　　金色火焰在少年手中就像是乖顺的宠物一般，离开手指的一瞬间骤然变成肆虐大火。
　　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四周的一切，狂躁地翻腾着朝千足虫扑去。
　　所到之处都是灰烬。
　　但缪塞身边的火只是乖巧地，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烧破。
　　金色的火焰仿若阳光一般将整条千足包裹，皮肉焦灼的噼啪声裹挟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火光中隐约能够看到巨虫因为痛苦而不停翻滚扭曲的影子，嘶叫着哀嚎，身躯砸在地上有因为痛苦蜷缩着仰起，一次又一次，直到烈火将他的皮肉一点点化为灰烬。
　　连带着肚子里的卵，一起变成这古堡中的岑寂的烟尘。
　　少年漠然而立，似乎对这一切都作壁上观。
　　“你…”缪塞呼吸急促，方才剧烈的运动加上对面前景象的惊惧让他胸腔猛烈起伏。
　　“这是我的能力。”
　　少年缓缓回头，蹲下来，手指一勾，缪塞身边的火焰熄灭，像是从未燃起来过一样——
　　前提是那千足虫的尸灰并没有在他身后纷纷扬扬飘落。
　　少年温柔地笑了笑，至少那双眼睛是如此。
　　“害怕吗，缪塞。”
　　缪塞喉咙干涩，他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褚幻笑了笑，似乎没想到他如此聪明。
　　“如果我说是，你会害怕我吗？”
　　缪塞却突然抓住了他，语速加快，十分急促地：“那你会走吗？”
　　少年愣了愣：“…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缪塞这才松了口气，将小人直接拉进怀里紧紧搂住：
　　“谢谢你来救我，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少年微微一笑：“我们是家人嘛。”
　　“如果有机会，你愿意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缪塞抬起头来，一脸期待。
　　褚幻道：“当然可以，不过……”
　　他还没说完，缪塞就笑着眨眨眼：
　　“我知道，我会保密。”
　　两人在烟尘飞溅中走出古堡大门，装甲车已经在等待，所有人员成功回到装甲车内。
　　褚幻愿意暴露自己的火只是因为系统的一句话——
　　[注意：缪塞非无神论者，他从小就相信在这个世界外有神明存在，或者说，他一直期待神明出现]
　　这让他挑起嘴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想到了另一种攻略的方法。
　　不一定要做那高悬不落的月，也可以做踏入凡尘的神明。
　　所有人看到他们都松了口气，方块启动装甲车提高速度驶离古堡。
　　这回换成缪塞和褚幻坐在后排，缪塞旁边还加了一个一心想要看看褚幻的刺猬。
　　“怎么样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褚幻脱下防护服的帽子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刺猬灿烂一笑。
　　明媚的笑容直击刺猬心脏，他都感觉到心脏有一瞬间停了。
　　“那个，幻幻，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褚幻点头：“可以呀。”
　　“那，那你愿意跟我处……”
　　“咳咳！”
　　“咚！”
　　缪塞突如其然的咳嗽声，和前面正在开车的方块猛地锤了一下车窗的声音重合，让刺猬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
　　雀斑在一旁推了推眼镜，小声地笑出声来。
　　缪塞清了清嗓子：“嗯…刚被烟呛到了。”
　　方块：“门上，蚊子。”
　　刺猬：“……”
　　你们说谎也靠谱点好不好！
　　褚幻中间哭笑不得：“我们现在可以回地下城了吗？”
　　缪塞点头：“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雀斑，你的地图给我看看。”
　　褚幻看到雀斑的手指一动，似乎按下了什么东西。
　　电子屏幕递到缪塞手中，他看了一眼运输机停靠的地点，以及周围生物活动的路径。
　　很奇怪，地图上没有任何生物在附近。
　　肉眼看上去也没有。
　　从前听斑羚他们的侦察报告上说明，三级污染区的变异生物密度不算低，一路上会碰到类似于变异鹿那样的生物。
　　可这次除了鹿和那朝着他们来的群族，以及古堡中的那条千足虫，放眼望去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
　　有些安静地诡异了。
　　缪塞把地图还给雀斑，对着所有人道：“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千足虫是群居——”
　　“滋啦——”
　　通讯器发出接通的噪音。
　　那头语速极快，恐慌大喊：
　　“队长！！小心有——”
　　通话骤然切断。
　　缪塞立刻转头看去，第三辆车在他们身后大约两百米的位置，地下土地裂开。
　　一条巨型的物体破土而出，将装甲车猛地顶到三米的高处！
　　刺猬：“快用导弹，打穿它头部！”
　　缪塞一把拦住他：“你疯了？！车里都是人！车摔入裂缝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刺猬一下子顿住，他确实没想这么多。
　　就在这时，装甲车车门开启，在三米高空那四个人准备跳下来。
　　缪塞呼吸一停，下意识觉得有问题。
　　“等等，别跳！！”缪塞声嘶力竭。
　　但是晚了。
　　就在他们在半空中还没落地的时候，裂缝中突然又涌出一条更粗的千足虫，那圆形的带着无数密齿的口器在四人下方张大。
　　尖叫被吞没。
　　咀嚼声响起。
　　千足虫缩了回去，在地面上留下巨大的坑洞，装甲车被掀翻到几百米之外，摔出几个凹陷。
　　缪塞握紧拳头，目眦欲裂，但还是竭力保持着沉稳的声线，点开通讯器：“全速离开！”
　　装甲车发动机发出剧烈的响动，两辆车全速前进，身后不断有地面塌陷的轰隆声。
　　缪塞脸色沉重，但依然还在指挥着方向。
　　刺猬攥紧拳头，眼眶通红，砸了几次自己的大腿，被缪塞制止过后咬着嘴唇看着窗外。
　　方块方向盘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能看到整个人轻微颤动。
　　褚幻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捂着脸哭泣的雀斑身上。
　　少年眯了眯眼睛。
　　好在千足虫没有再次发展进攻，刺猬想要在上运输飞机之前炸了那个地方，被缪塞再次拦下。
　　“地下城物资匮乏，不能浪费弹药，我们快回去。”
　　“那我们那些兄弟们呢！他们的生命就能浪费了？！”刺猬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爆发，拽着缪塞的领子质问：
　　“我们连打死杀了他们的虫子都做不到！你到底是为了人类，还是你胆子小？！”
　　缪塞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唇，闭上眼睛。
　　“那你们呢！”刺猬又看向其他人。
　　所有人都移开了视线，服从着队长的选择。
　　“刺猬。”就在这时，温和的声音柔柔地传到刺猬耳朵里，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少年静静地看着他：
　　“冷静点。”
　　刺猬看到少年的眼睛，心里爆炸的情绪莫名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僵持了半晌深深地吸了口气，想明白了些什么，松开缪塞的领子：
　　“抱歉，缪塞。”
　　“缪塞只是做了最优的决定。”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我们回去吧，好吗？”
　　刺猬转头去看少年发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所有人的情绪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终于垂下头，等着舱门缓缓关闭。
　　在回程的途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八个小时的静默，所有人在第二天凌晨抵达地下城。
　　“我要去跟神殿汇报情况，你先回房间睡觉吧？”
　　缪塞看起来非常累，但还是对着褚幻笑了笑。
　　“我跟你一起去。”褚幻拉住了他的手。
　　冰凉的。
　　少年双手捧住，轻轻搓了搓，又抬眼去看他，仿佛星辰揉碎在眼中，他轻柔笑着：
　　“带上我吧。”
　　·
　　“辛苦，情况已经了解了。”
　　视频那头传来温肆的声音，男人脸上一如往常没有半分波动，听到缪塞说损失了四位队员的时候，也只是抿了抿唇。
　　似乎审判者永远沉稳持重，永远八方不动。
　　褚幻没有坐在能让温肆看到他的位置。
　　他坐在一旁看着缪塞最后起身朝着温肆行了军礼，口中那句“为人类利益奉献一切”的口号说得无比坚定。
　　视频汇报结束，缪塞整个人颓了下来，弯着腰靠在墙壁上，手指不停颤抖。
　　一只温热的手将他从墙上扶起，搂到怀中，轻轻地一下又一下，用温柔的力道顺着他的头发。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缪塞愣了愣，像是终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开始轻微耸动，眼泪滴落在地上，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
　　褚幻更加放柔了声音：
　　“哭吧，不会有别人看见。”
　　过了十几分钟，缪塞抬起头来，眼眶的通红还未褪去，他局促地擦着脸上的泪痕，朝着褚幻笑了笑：“抱…抱歉。”
　　少年用手指蹭掉了缪塞脸上剩下的泪水，指腹柔嫩的触感让缪塞心跳听了一拍，他听到少年的声音，仿佛是海妖的诱惑：
　　“继续向前吧，缪塞。”
　　缪塞的心脏开始强烈跳动。
　　他自从听妈妈说这个世界上有神明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能够拯救的神，爱世人，也爱他。
　　但他一直都没有找到。
　　不过现在，他似乎看到了那一抹不属于人类的神性与悲悯，让少年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圣洁，又能够温和到真实地触碰着心脏。
　　褚幻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
　　那他……能不能为了自己留下来呢？
　　“褚…”缪塞停顿了一下，试探道：“我能叫你幻幻吗？”
　　褚幻点点头：“当然可以。”
　　“我……”缪塞说了一个字就把话咽了回去，他不应该太心急，“没事，你快回去睡觉吧。”
　　“行。”少年非常熟稔地躺在了缪塞的床上，看着缪塞惊讶地表情嘻嘻一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今天我陪你一起睡吧，免得你晚上想到他们觉得孤单。有我陪你，应该会好一点。”
　　缪塞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印着少年晶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他张了张嘴，在拒绝之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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