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天下为聘

　　八八六十四阶白玉楼梯上，八角琉璃宫在阳光下折射着绚丽的色彩，瓦片上雕刻着复杂精致的图样，在阳光下泛着夺目光泽。
　　宫殿内部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场地，只有一座白玉温床摆放在房间的正中，一身穿繁复银纹长袍的男人坐在床边双目紧闭。
　　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容貌绝色艳丽，只是神色不太安稳，皱着眉面露不虞。
　　长袍男人面色陡然一白，微微侧过头，修长手指抵住嘴角，将溢出的鲜血擦拭在袖子内侧。
　　下一刻，便感觉到脖颈上被什么冰冷器具抵住了。
　　视线下垂，那是一双极漂亮的手，被他千年间养的莹润白皙。
　　男人没有躲避，只是将眼神缓缓抬起，嘴角上扬，柔声说了一句：
　　“你醒了。”
　　——
　　褚幻一睁眼就看到了最不想见的人，想都没想就抄了手边烛台。
　　“应、呈。”
　　每个字都从齿缝中挤出来，原本以为已经能够放下的怨恨仿若潮水猛涨，冲开了禁锢多世的重重心锁。
　　【系统？！】
　　褚幻内心质问，却没得到回应。
　　他怎么回来了？
　　这是哪里？
　　应呈在他旁边究竟要做什么？！
　　没有答案，褚幻抿着唇死死盯着男人。
　　“是你让我回来的。”陈述的语气。
　　少年勾唇冷笑，艳丽面容一时间妖冶惑众：“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应呈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将喉头血沫咽下，眼神晦涩：
　　“我从未想杀你。”
　　“是嘛。”褚幻放下烛台一点点靠近，清冷的木质香气淡淡围绕在两人之间。
　　一直到鼻尖触碰到脖颈。
　　在这样过分近的距离之下，褚幻清楚地看到仙君的喉结滑动一瞬。
　　少年变本加厉，双手环绕上仙君的脖颈，挑起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
　　应呈呼吸瞬间重了，耳尖绯红一片。
　　“那当初对我一箭穿心的人，不是你？”
　　褚幻几乎坐进了应呈怀里，柔软身段如同魅妖：“那个亲手将我杀死的，不是你？”
　　应呈刚想说话，身体陡然一僵。
　　他低下头，却看到胸口没入大半的手臂，鲜血停顿了几秒开始喷涌。
　　褚幻巧笑倩兮地将应呈推倒在地上，看着他痛苦悲伤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扯过一旁纱帘，嫌脏似的一点点将手上的血液擦拭干净，又在男人身上：
　　“这是你欠我的。”
　　应呈捂着胸口正在自动修复的血洞，急喘了几声慢慢坐了起来。
　　修炼到极臻之境几乎与天同寿，这是仙途，也是永生孤寂的深渊。
　　“你想让我怎么做？”应呈情绪甚至没有一点变化。
　　只那好看的眉眼中布满了愁绪和至深的悲切。
　　可褚幻最厌恶的就是他这副深情模样，别开眼睛，冷漠道：“我要你的仙尊之位。”
　　“好。”
　　褚幻愣了愣。
　　从前他也提过这样的玩笑，但应呈就算再宠他，都会在这时收敛表情告诫他不要再这种话。
　　…….
　　不可能的。
　　“我要千万仙家尊我为圣。”
　　“好。”
　　“.…..”
　　褚幻猛然转头皱眉看他，没能说出一句话。
　　应呈走到他面前，臂弯突然多出一件莹白色的狐裘大氅，轻轻披在少年肩膀上：
　　“还是深冬，小心着凉。”
　　褚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时代改写，你被万民唾弃，永生万劫不复。”
　　他知道在应呈眼中，天下万民才是首要，当初不论他们多么相爱，皆是如此。
　　应呈弯了弯眼睛，仿若平静湖面上荡起的细微涟漪，爱意深不见底。
　　“好。”
　　褚幻指尖抖了一下，旋即死死捏住，抬起下巴：“何时兑现？”
　　应呈长袖一挥，数十道厚重玉石殿门应声依次缓缓开启，深冬暖阳耀眼，空气中的浮尘明灭，长幡飘动，光华熠熠。
　　长阶上整齐跪着数百人，皆为仙门长者。
　　“现在。”
　　见到褚幻的第一眼，众人齐齐俯首，高声震云霄：
　　“恭迎仙尊出关！”
　　褚幻转过头，却看到应呈在他身后数步开外，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对着他笑。
　　“起来。”褚幻冷静下来。
　　众人这才起身，抬头仰望仙姿，没有一人存疑，就像原本褚幻就是仙尊一般。
　　“你做了什么？”
　　并没有想象中爽快，褚幻只感觉到气都透不过来，双手冰冷麻木，胸口饱胀一般疼痛。
　　这么多年应呈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他转过头，原想质问的话硬生生压在喉咙口。
　　他看见应呈捂着唇，口中溢出鲜血，在注意到他的视线时竟还安抚地笑了笑。
　　可下一秒，身体向后倒去。
　　褚幻心脏猛地一颤。
　　——
　　——
　　【尊上耗费半身精血温养您的身体，动用上古秘法修改了当初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您才是万仙之尊，天下最尊贵之人】
　　褚幻脑海中终于出现了系统的声音，依稀看到摆放在殿中的应呈的仙剑“清源”发出震动。
　　【你是…..清源剑灵。】
　　【是的，殿下】
　　褚幻坐在床边，看着脸色几近透明的男人，心情算不上好。
　　【尊上不善言辞，但对您确实真心，当初那件事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只众仙门以您的轮回之路做要挟，尊上他也是为了您……】
　　剑灵都快为这两个没长嘴的人急死了。
　　明明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就硬生生是拖了这么多小世界。
　　愁，谁来把捆仙锁把这俩锁起来？
　　“别装了。”
　　褚幻突然对床上的人说。
　　应呈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心虚地咳嗽一声。
　　褚幻抱起手臂：“我可以听你解释，要求是所有事情都必须告诉我。”
　　应呈敛着眉毛，犹豫了许久终于是将当初的事情和盘托出。
　　众仙家中出了想要取代仙尊的人，制造幻境将褚幻逼出心魔，褚幻入魔后残杀无辜，被仙家围剿，而在琉璃宫殿之中，仙家又手握轮回之镜威胁仙尊出手平定战乱，否则褚幻死后也将再无入轮回的可能。
　　身死魂灭，永无转生可能。
　　应呈没有办法，只能将发了狂的褚幻一箭穿心，后将他秘密带到宫殿休养，并对外称仙尊闭关，实则温养褚幻的身体，并为了让他消气开始三千小世界。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小世界中哪怕褚幻做了再过分的事情，那些人都会爱他到疯狂。
　　他们本就会爱他，因为他们都是应呈。
　　他们每一次的心痛，绝望，也都是应呈在承担。
　　“是我对你不住，所以那三千小世界每一个爱你的人都是我，每一个为你而死的人也都是我。”
　　应呈的叙述很平静，更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将千百次爱而不得的经历化作简单的一句——
　　“不求你原谅，但我想你高兴。”
　　“我不高兴。”褚幻说。
　　应呈愣了一下。
　　“其实我不想当什么仙尊，不想受万民敬仰。”
　　男人嘴唇颤了陈，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褚幻的脸色，在少年说出下一句时候白了下来。
　　“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应呈。”
　　褚幻垂眸看他，一如当初站在仙者顶峰时狂傲。
　　“在那些小世界里。”顿了顿，满意地看着男人表情灰败，褚幻才愉悦地勾着嘴角：
　　“不过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哄得我高兴。”
　　应呈双眸瞬间亮了：“一定。”
　　旁边清源心说其实这两人原本就没有什么矛盾，都是时辰的锅，这才乐乐呵呵地去冬眠了，留下房间里的两人独处。
　　“第一件事，把你的秘术撤掉，我不要当仙尊。”
　　“听你的。”
　　“第二件……”
　　应呈微笑着专注地听，他无数次无数次期待着少年能够在他面前重新回到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午夜梦回都是那双含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控诉“你不信我”。
　　好在他的少年回来了。
　　在褚幻看不见的地方，破损不堪的内丹又出现一丝裂痕，兆示着仙体终有陨落之时。
　　应呈面色不变：“幻幻。”
　　“嗯？”
　　“我想补给你一场婚礼，仙门齐贺，万民瞻仰。”
　　“我要的聘礼可不低。”
　　应呈笑着，低头厮磨上少年柔软的唇瓣，清冷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
　　“尽我所有，天下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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