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窥见画中人

先前沈峘那样大的阵势收购棉絮，谁人不知军中缺棉衣，边关将士不畏苦寒守卫边关，尽管清贫，沈将军自甘出银钱缝制棉衣，方能抵御蛮夷，百姓无不称赞。

        可即便这样，昭阳关的知府以及一众官员皆作不知，一枚铜钱也不愿拿出。

        如今，许梅娘突然在此时说出这句话，言语间虽带着纯善笑意，可其间讽刺之意却人人尽知。

        念起寒霜冰冻的战场，这样一团热闹的盛宴，便如当今朝堂的缩影，瞧着繁华昌盛，却不知往后的出路。

        纪氏嘴角微微抽搐，银牙几乎咬碎，一双眸子瞪着许梅娘。

        许梅娘见此笑的愈发开心，学着方才纪氏的亲热劲，挽起纪氏的胳膊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身子可有不适？”

        “没没有。”纪氏没想到许梅娘这般口齿伶俐，自己几次没讨着好，又想起一事，弯眉浅笑，原本英气的眉眼也温顺了许多。

        “听闻妹妹家中有一未嫁的小妹妹，怎不带到宴上来，也好让各家夫人们都瞧瞧，有好的子弟也能留心着。难不成是想自家留着，效仿娥皇，那沈将军倒是好福气。”

        许梅娘敛了笑意，眼中微沉，没想到这纪氏竟是有备而来，早将自己的底细摸清，想必前些时日许蕊儿大闹沈府之事她也知晓。

        “姐姐怎会对我们府中之事如此清楚，连我娘家妹妹都知晓，这般为她将来筹算，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她的亲姐姐呢。”许梅娘诧异的看向纪氏，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让周围的人能听清。

        纪氏眼撇着柳磬竹也往这边走来，料定她们妯娌联手自己也讨不找好，便笑着起身称去更衣匆匆离开。

        “梅娘，她可是为难你了？”柳磬竹关切道，她早看到纪氏往梅娘那桌去，但她被一个官员的妻子缠住，一时难以脱身，才这般姗姗来迟。

        许梅娘摇摇头，面上倒没什么异色，只是皱眉道：“未曾想咱们将军府竟像一个筛子一样，半点消息都存不住。”

        柳磬竹听后紧张道：“是发生了什么？”

        许梅娘将方才的事道明，柳磬竹怒道：“这些人真不顾念着将军府多年对他们的恩情，堂堂将军府居然沦落至此。”

        柳磬竹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握了握许梅娘的手道：“多亏你应对得当，护着沈府，不教别有用心之人构陷沈府。”

        许梅娘轻拍柳磬竹的手安慰道：“没事，如今将军得了胜仗，这将军府也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只是不知纪氏为什么总针对于我，是因沈府，还是因为旁的？”

        说到这个，柳磬竹是知道的，俯身靠在梅娘耳边悄声道来：“纪氏未嫁那会曾慕恋峘儿，多次到府中来寻，峘儿躲着不见，但次数多了，也有躲避不及之时。”

        许梅娘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缘由，好奇的往柳磬竹身边挪了挪，面上颇有求知之欲，柳磬竹看梅娘这精怪模样，有些发笑。

        “峘儿这人你也知晓，性子冷硬，说话也难听，当着一府众人拒绝了纪氏，给她个没脸，纪氏便再也没出现在沈府外。大抵是恨上沈峘了，这么多年过去，都已经各自嫁娶，不承想她还是没能放下这段恩怨，把你也捎带上了。”

        柳磬竹看着笑着周旋于各个官贵夫人间的纪氏，有些无奈，又转头对许梅娘说道：“本想着不过一场往事，又涉及姑娘家脸面，便没提前与你言明，也怕你心生误会，反倒生了这些事端。”

        “大嫂，我明白的，你放心便是。”许梅娘瞧着柳磬竹的眼眸，微微点头，二人不消多说，都晓得对方的意思。

        临近年关，沈峘更是繁忙，几乎少有空闲在府。

        许梅娘自纪氏宴席归来，想去寻沈峘就府中下人向外报信这事与他商量商量，可总也等不来。

        直到这日梧釉匆匆进来道：“姑娘，有人方才瞧见将军在府，等了十来日可把将军等来了。”

        许梅娘听后忙起身道：“走，咱们这就去找将军，马上便要过年节，这事总这么拖着也不好。”

        看着沈峘的书房紧闭的门终于大开，许梅娘忙提着裙子迈步进内，匆忙间连门口无人值守都没瞧见，梧釉在后面跑得有些气喘。

        书房内空荡荡的并没有沈峘的身影，桌上书册凌乱，还有半盏茶微微冒着热气，想来沈峘才离开不久。

        许梅娘见沈峘不在书房待要转身离开，忽然一阵风来，将沈峘书桌上的一卷卷轴吹落，梆的一声坠在青砖之上。

        听见响动，许梅娘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这一眼便定住身形。

        卷轴在地已然展开，赫然是一副画卷，里面立着一位盈盈美人。

        身姿纤柔，乌发披垂，画中之人只有一对淡若秋月笼烟的蛾眉，清清浅浅，即便未着眼唇，依旧能看出此女霞姿月韵。

        瞧这女子衣着发式年纪不大，似是未出阁的少女，落笔处深浅分明，面上除了淡淡的眉毛再无旁的五官，四下描画细致，可见并非作画之人遗漏，而是刻意不曾着墨。

        许梅娘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眸渐而复杂，似有所感，终是迈出步子，一步一步走向画卷。

        许久，梅娘弯身将卷轴拾起卷好，放于原处，毅然出了房门。

        房门外等候的梧釉看着出来的许梅娘神色不对，忙跟上问道：“姑娘，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将军不在。”许梅娘只这一句，脚下步伐匆匆，竟比来时还快，似是窥探见什么秘密，要尽快离了这地处。

        “姑娘为何不在书房等等，说不定将军一会就回来了。”梧釉想着梅娘等了这些时日不见将军，好不容易将军回来不将事办妥，再等还不知要到何年月。

        可许梅娘并未回答，只一径闷头回到屋中。

        屋脊雪融，顺着飞檐而落，滴答声渐响，廊下仆人捧着年下节礼来来回回，皇帝封赏下来，各个官贵们也都得到消息，纷纷上门拜访。

        奈何沈峘性子不善应酬，众人也都颇体谅只留下节礼便告退，不曾叨扰。

        年节将至，外加这一堆节礼礼单需一一核对后并回礼，沈峘虽冷清孤傲，可礼节却不能少，许梅娘此时正应是最繁忙操劳，然而梅娘这会正手执笔怔怔出神，墨汁滴落娟纸上缓缓洇开一个深深的墨痕，也毫无所觉。

        许梅娘正在想着之前所见的那副画，沈峘书房中必定不会放他人之物，那副画是沈峘的无疑。

        画中女子不过豆蔻之姿，许梅娘在府中细看，沈峘身边并无这般年纪的姑娘。

        想起沈峘这些年对自己的冷待，难道他有意中人，是自己的到来迫使有情人分离？

        但许梅娘不明白，若真如此，沈峘为何要将婚期提前，而不是向自己言明并解除婚约。

        以沈府的地位，想要解除这门婚姻并非难事，何必让自己抱着期望而来，本以为是自继母手中解脱，却又跳进另一处牢笼。

        再者，若沈峘真心喜爱那个姑娘，大可将她接入府中，以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想来梅娘也无法阻止，更不用将她藏着，偷偷画于画卷上珍藏。

        许梅娘蹙眉，心下满是疑惑，沈峘平日除了去军营，便待在府中，来去一身盔甲都不及换下，哪里有空闲去寻那女子。

        诸多不解令许梅娘想的头昏脑涨，可梅娘却清楚的知晓，沈峘心中有一位佳人的身影深埋。

        许梅娘又想起柳磬竹劝自己的话，想来也是好笑，自己竟以为是沈峘天生性情冷淡使然，曾尝试去改变对他的态度，全然不知自始至终问题都不在自己。

        许梅娘放下笔，微微垂眸看了看早已墨迹斑斑的纸张，将纸攒成一团扔掉。

        而沈峘书房内，栎庆伺候着沈峘处理军务。

        “今年大年夜不能在府中过，将军可要只会夫人一声？”栎庆斟酌问道，他先前听下人说许梅娘多次寻沈峘未果，想来是有事商讨。

        “嗯，你去与她说一声，我一会亲去与大嫂道明。”沈峘翻看军务的手闻言一顿，思索一番后说道。

        “是的，将军。”栎庆应声退下。

        栎庆离开后，沈峘的目光看向桌上那卷画轴，久久凝视，手指在卷轴上轻轻摩擦，起身将画轴放入抽屉里，看了最后一眼，合上抽屉。

        “大嫂，我今年不在府中守岁祭祖，你与儒卿莫要害怕，我加派了人手守着沈府。年夜饭多吃些，咱们府里人虽少，但毕竟是年节总要过的热闹些，便不要紧太过拘着儒卿。”沈峘坐在下首，温声对柳磬竹恭敬说道，完全没有平日的冷酷之色。

        虽是打退蛮夷，但阿涉川逃脱，难保何时会举兵来袭，此时年关正是防备松懈之际，一众将士皆守卫在岗，沈峘这个做将军的，自然不能独自回府享乐，需留在军营中坐镇。

        柳磬竹看着自小瞧着长大的沈峘，不知怎么就养成这个性子，微微叹息道：“梅娘那边呢？你可与她说了？”

        沈峘垂眸轻声道：“我遣栎庆去说了。”

        “峘儿，梅娘是个好姑娘，她这些年因你受了多少委屈，可在外依旧从维护沈府的脸面。就说这次军中缺棉衣，她不顾身份，亲手去缝制，如果不是梅娘这样做了，我也没勇气去一道帮忙。”柳磬竹沉了脸色，不再似往常那般温言。

        “你的父兄如若在世，看到你这样，他们会怎么责备你？这些年来我与你说过多少回，好好珍惜梅娘，可你并不放在心上。许是我不过一介寡妇，说出的话也无足轻重，既然如此，你以后也不用再来这灵犀院。”柳磬竹这次下了狠心，非要逼一逼沈峘，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夫妻二人冷漠至此。

        沈峘不发一语，垂头听训，待听到不让自己再来灵犀院，沈峘猛地抬头，有些无措道：“大嫂，我没有这个意思。”

        柳磬竹不愿再理会沈峘，摆摆手示意沈峘离开。

        沈峘虽心有不舍，但也不敢再留，细细的将柳磬竹看了又看，似乎要将那如画的眉目刻进心中，方才罢休。

        他本就少在府中，能与柳磬竹接触的便更少，柳磬竹向来守礼，只有他们叔嫂二人时，除了家中要事，绝不闲谈。

        平日都是有嬷嬷婢子相伴左右，二人几乎少有独处。

        今日难得没有旁人，却惹的柳磬竹动气，将自己赶走，沈峘也没有一句怨言。

        往日里威风凛凛，冷面无情的将军在柳磬竹面前却温顺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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