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被迫离家乡（下）

许梅娘手捻细针垂首刺绣，丝线穿梭于手中小小的荷包，与许梅娘坐同一辆马车的是先前的侍女，臧嬷嬷独自坐了一辆。

        “梅娘，你这荷包绣的真精致，比我见过宫中许多娘娘所佩戴的荷包都要好看。”侍女名为穂珠，看着许梅娘的动作不由惊叹许梅娘的绣技。

        许梅娘手中已是绣到最后一针，却不打结，又往回沿着先前绣迹走了三针，这才剪断丝线：“我这点微末绣技如何能与宫中绣娘所比，不过是多些山间野趣，你们大门户出来的瞧着新奇罢了。”

        “原来这样便将结藏了起来，背面也不会乱糟糟的。”穂珠笑着说道，这几日许梅娘已经送了她两个荷包，一个是林木间的一对野兔，十分可爱灵动，另一个自己喜爱的茉莉花亦是栩栩如生。

        穂珠对着两个荷包爱不释手，连带着对许梅娘也多了几分亲近，二人这几日倒也相处的亲近。

        许梅娘手中绣完的这一个荷包并非花草鸟兽，而是山水意景，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多了几分磅礴悠然之气。

        “穂珠，昭仪娘娘是从哪里见过我绣的团扇？”许梅娘待见与穂珠关系近些了，这才谨慎问道。

        她这一路来懵懵懂懂，心间也多有忐忑，想借此探听些消息。

        “我们娘娘派人去蓥华街上买来的，见是传闻中的双面绣，只曾耳闻，却未眼见过，对你所绣的团扇很是喜爱。”穂珠也知许梅娘的不安，任谁忽然被人带离故土远去他乡，且不知缘由，都会心生担忧。

        穂珠附身到许梅娘耳畔轻声道：“我且悄悄告诉你，你莫要声张，这次叫你去为的是我家娘娘生辰快到了，让你做一身衣裙，届时陛下会去看望娘娘，你所绣制的裙子也能在皇上面前露脸，这是莫大的荣幸。”

        “多谢妹妹的提点，梅娘自然深感荣幸，只是怕娘娘不喜我的手艺，再惹恼娘娘就不好了。”许梅娘面上虽笑，心间却是沉甸甸，这样的差事她是一点也不想掺和，昭仪娘娘若是个好相与的尚幸，若是个脾气不好的，保不齐自己连小命都能丢了。

        “娘娘虽然脾气急了些，但你只要将活计做好，娘娘定不会苛责你的。可若是惹娘娘不快，就只怕总之你尽心绣好便是，说不定娘娘开心了，便将你留在宫中，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穂珠的话似说未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许梅娘，许梅娘却没有被这话安慰到，心中担忧更甚，嘴上与穂珠说着话，可心里却想着不知吴渡会不会前来救自己。

        距离离开宏城已过了三日，车马一路疾驰，除了用饭和夜里睡下基本不曾停歇，连拉车的马匹都累的不肯动弹，车夫甩的鞭子呼呼作响，这才慢悠悠的前进着。

        日子过了越久，许梅娘心中的期盼就越少，她与吴渡本就是萍水相逢，吴渡于她是救命恩人，已是救过她一次了，岂能再生期盼。

        可是除了吴渡，许梅娘再没有任何指望了，即便再怎样告诫自己不要空想，可心中却不断地期盼、等待，停下马车休憩时，许梅娘便呆呆仰头望着林木之上可否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梅娘自始至终没有想要去找沈峘的念头，自己与沈峘的关系梅娘是清楚的，他会因柳磬竹的脚伤把自己孤身忘在府外，如今这样境地更不会前来搭救，自己又何必前去求他而受辱。

        天色暗下来，许梅娘看着马车中这狭小的一寸之地，心中烦躁不已，一旁的穂珠已是沉沉睡去，自己满怀心事左右辗转无法入睡。

        忽然，咚的一声，似有一物掉进马车窗内，骨碌碌的滚至许梅娘脚边。

        许梅娘心中一跳，看了看穂珠并没有惊醒，这才慢慢弯身捡起脚边之物，拿在手中对着月光细看，竟是一颗饴糖。

        许梅娘激动地紧紧握住饴糖，取了水袋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周边有几个值守的侍卫，见许梅娘下马车，走了过来。

        “姑娘是有什么吩咐？”侍卫对于这个漂亮的姑娘还是很客气的，况且许梅娘待人接物也都十分有礼，侍卫与她说话的语气也轻柔几分。

        “侍卫大哥，今日饭菜咸了些，口中干渴，我瞧着前面便有一条小河，想去取些水来。”许梅娘笑意盈盈，温声说道。

        “我去给你打便是。”侍卫见天色暗沉，林间不复白日葱郁，四处都可能暗伏野兽，怕许梅娘这个弱女子受伤，这才善意道。

        “多谢侍卫大哥，只是我在马车中窝了好几日，实在是憋闷的慌，恰好出来走走。小河就在近前，一抬眼就可见，若是有什么事我便叫你们就是，侍卫大哥你先休息休息吧。”许梅娘闻言面色不变，另寻借口道。

        侍卫抬头果见小河距此不过百步路，想来出不了什么意外，也就抬抬头示意梅娘小心，自家转身又回去值守。

        许梅娘手心中已是汗涔涔，那颗饴糖一直被梅娘握在手心，幸亏有油纸所隔，并未融化。

        许梅娘来到水边假意蹲下打水，可眼睛却四下探看，想寻找吴渡的身影。

        “你还好吗？”吴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梅娘极快的抬头望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

        此时能有一个熟人，许梅娘的眼眶都有些热意，她轻声道：“吴大哥我没事。”

        虽已极力忍耐，吴渡还是听出许梅娘声音里的颤抖。

        “她们要将你送入宫中，若是此时你跑了只怕难回故土，而且会被追捕。昭仪娘娘一句话，便使你往后半生都活在颠簸流离之中。若是没到生死关头的那一刻，我想还是不要轻易逃离。”吴渡沉声说道，许梅娘虽没抬头看他，也晓得此时他的严肃。

        其实吴渡的话许梅娘不是不知，只是忽然被卷到与京城甚至宫城中官贵之中，一时间不愿面对，想到这个后果许梅娘也认了命。

        她不能逃走，她一人逃走了，会带累吴嬷嬷和梧釉，甚至连作坊和姚英苒也难逃追捕。

        这样的结果不是许梅娘想要的，许梅娘用手指摩挲着饴糖，它似乎能给自己莫大的勇气。

        “吴大哥，多谢你一连多日赶来，也点醒了我，我会随她们入宫的。只是害你白跑这一趟，梅娘着实愧疚，如此大恩，恐怕往后无以为报。”许梅娘因怕被侍卫看出蹊跷，所以一直平视着小河，不曾看向吴渡所在之处。

        河水流淌，潋滟之光映射进许梅娘眼中，粼粼生辉，这样一个弱质女子，一生所求不过自由安宁，到头来皆是半分不由己。

        吴渡心生不忍，看着许梅娘平静的面容，想着小院中吴嬷嬷和梧釉焦急的等候，吴渡道：“你放心，我会一路跟随保你无忧，若是真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我便带着你离开，连带吴嬷嬷她们一起。”

        “其实有吴大哥这一句话就够了，可梅娘不敢误了你，若真有什么不测，梅娘只求不累及身边之人便可。”许梅娘展颜微笑，心中对于吴渡感激不尽，却不能所求甚多，吴渡已是仁至义尽了。

        “我答应了吴嬷嬷便必然会将你带回去，况且你还是我的东家呢，这个月的月钱还未发，怎能就让你这样跑了。”吴渡见许梅娘这样悲观，有意开解她。

        许梅娘闻言果然轻笑，只是眼眸中仍旧有些沉重的意味：“多谢吴大哥。”

        接下来这几日，许梅娘心情似安定许多，连穂珠都好奇的打量了她好几次，见并无其他异常，也就没有深究。

        许梅娘将做好的山水荷包送与臧嬷嬷，臧嬷嬷没有拒绝，只板着脸收下。

        往日里，臧嬷嬷也会将梅娘叫去她的马车中提点几句，或是有关于宫中规矩，或是教导许梅娘礼仪形态。

        许梅娘认真学习的态度，倒令臧嬷嬷满意，与许梅娘说话间也少了几分苛责。

        而那颗小小的饴糖，被许梅娘放在自己的荷包中，不舍得吃掉。

        时不时的隔着荷包轻轻摸下饴糖，心间安定，她知道吴渡一定就在身边的某一处，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十几日的路程，终于隐隐可见京城城楼，许梅娘心中一凛，打起精神来。

        此时天气渐渐冷了，许梅娘身披披风，偷偷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去，一阵风铺面吹来，京城的风的味道似乎与宏城的不同，带着几分陌生。

        马车入城时没有停顿，一路行至工部侍郎府门外的侧门，许梅娘远远瞥见正门处写着江府，暗道原是姓江。

        恰好街角一个身影出现，通身自己所缝制的褐色衣裳，手中还牵着白马，正是吴渡和簇雪。

        簇雪显然也看见梅娘，冲着许梅娘晃了晃脑袋，疑惑自己的主人明明近在眼前，为何不来安抚自己。

        许梅娘看了一眼便不舍回头，小步垂首跟随在穂珠身后进了小门，身影渐渐消失在几重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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