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好重的麝香味

饶是孙嬷嬷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了，但她直觉知道，皇后娘娘是绝对不会在沉默中灭亡的。

        可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孙嬷嬷觉得这比皇后摔杯子更吓人，站的腿都有些软了。她看了看食盘，说道：“皇后，饭都凉了，我再拿去给您热热。”

        丁胜芳摆摆手，“不用了，在这放着吧。”

        “可是……”

        “孙嬷嬷。”

        “奴婢在。”

        “去把秀儿给我叫来。”丁胜芳用手支着头，好像闭目沉思一样，没有任何波澜的吩咐着。

        “是。”孙嬷嬷走出了屋子，腿一软，在门外的廊子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可这暴雨来的也忒快了点儿吧。她定了定神，爬起身来，将秀儿喊了过来。

        秀儿是皇后殿的宫女，专门负责帮丁胜芳跑腿的，比如她赏个什么东西给别人，都是秀儿专门送去。丁胜芳经常会赏人东西，逢年过节的要赏，头疼脑热的也赏，就连被皇上临幸都会得些赏赐。有时候赏的是银白之物，有时候赏的是珍稀秀品，还有时候赏一些吃食。这也是丁胜芳会做人的地方，谁会嫌银子多呢。因此，要说这后宫里除了皇上，最受欢迎的人是谁？非秀儿莫属，她来了，就等于银子来了，大家暗地里都喊她送财娘子。

        表面上看来，丁胜芳把秀儿叫去，定然是要商量赏些什么给左婉云，毕竟怀有龙嗣和嫔妃升位都是这后宫里面一等一的大事情，少不得大赏大乐一番。可秀儿和孙嬷嬷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主子是皇后，更因为他们坏了她的好事。

        秀儿刚一走进皇后寝宫，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饶命啊。”

        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听在丁胜芳耳朵里却好像早就料见了一般，仍是闭目歪在那里，眼皮都没掀一下。“说吧，为什么会这样。”

        “奴婢一直谨遵娘娘的吩咐，只要有妃子被皇上临幸了，就赏她一份如意酥，这些年来也没出过差错。只是，只是……”秀儿说不下去了，几乎都要哭出来。

        “说下去。”丁胜芳换了只手，仍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声音小的近乎梦呓，好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上次，皇上半夜从左妃殿走了。如此一来，奴婢实在是不敢送如意酥去，害怕左妃多心。况且奴婢想着，皇上半夜走了，也许还没行秦晋之好，所以便没有送如意酥去……”秀儿说不下去了，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结果都已经是那样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丁胜芳睁开眼，“就算不能送如意酥，不会送些别点心的吗？而且，皇上是后半夜才走的，在里面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你觉得他会没临幸左妃？你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愚不可及。”

        “皇后恕罪。秀儿，秀儿愚钝。可是别的点心没有如意酥那样香，很难掩住麝香的气味，奴婢，奴婢……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秀儿平时也是挺机灵的一个人，只是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而她又清楚丁胜芳的手段，此时吓得只知道为自己辩解，辩解不了便磕头如捣蒜的求饶。

        丁胜芳被她吵得心烦，不耐的说道：“起来吧，事已至此，以后长着些脑子，如果拿不准的事情就来问我，若再这样自作主张，坏了我的事情，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秀儿跪在地上愣了半天，皇后竟然没有责罚她？她不是听错了吧！

        丁胜芳挥挥手，“你先退下吧，这次的事情先记下了，不用谢恩了，留着以后将功抵过吧。”

        秀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的退，怎么走出去的，可她出了门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热的，又看了看地上，有影子。她还活着！活着就好，她几乎是狂奔着离开了，来庆祝自己还在延续的生命。

        倒是孙嬷嬷有些反过味儿来，问道：“皇后娘娘，您难道就任由那个小蹄子母凭子贵，恃宠而骄吗？”

        “母凭子贵，恃宠而骄？”丁胜芳冷笑一声，“那也得她保得住这个孩子才行。”

        “娘娘的意思是……把她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孙嬷嬷的手水平的放在自己的小腹前，做了个用力向下按的动作。

        “不急，那孩子还有用处。况且，皇上现在正在兴头上，对那孩子宝贝的紧，若是此时出事，定然会彻查到底。可皇上就要御驾出征了，到时候，看谁还能护的住那个贱蹄子！”

        不知为何，看到丁胜芳发狠，孙嬷嬷反倒松了一口气。“娘娘说的是，可这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就算皇上出去了，知道这孩子出事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皇上喜欢，自然就看重。可皇上若是不喜欢了呢？”

        孙嬷嬷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想来娘娘心中已经有了计策，既然如此，还请娘娘放宽心。我去把这些菜热热，娘娘吃些东西吧。”

        “不用热了，就这么吃吧。”丁胜芳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进了肚子。

        “娘娘，这可怎么使得，万一吃坏了肚子，那可怎么得了啊。”说着，就要拦下她。

        丁胜芳推开她，“没事，就这样，挺好。”

        丁胜芳好像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吃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口，到了最后，几乎是用手扎着塞到了嘴里。泪水，也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娘娘！”孙嬷嬷看着她的样子，心疼，却无可奈何。

        丁胜芳嘴里塞满了东西，哽咽着哭不出声来，忽然“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她惊喜的看着孙嬷嬷说道：“孙嬷嬷，你看，我吐了，我吐了！你说我是不是也有喜了，是不是有喜了。”

        “娘娘，您吃了这么些冷的东西，小心伤胃啊。”孙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哭着劝道。

        “冷？”丁胜芳摸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嬷嬷，再冷，会比这里更冷吗？”她狠狠的指着自己的心口大喊：“还会比这里更冷吗！”

        她陡然站起身来，脚下一个酿跄，却推开孙嬷嬷的搀扶，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孙嬷嬷，哥哥已经不能为丁家传宗接代了，而我的肚子又不争气，一直怀不上孩子。难道，我丁家真的要就此绝后了吗？”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为什么！是，那些嫔妃一直无法怀孕的确是因为每次她们被临幸之后都吃了我送去的如意酥，好让她们无法怀上子嗣。可我并不打算一直这么做啊，只要，只要我诞下一个皇子，我便再也不这么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我怎么都怀不上呢？”

        丁胜芳仰天长问，可苍天一片寂静，没有回答。她目光变得很毒：“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左婉云那个小蹄子竟然趁我一不留神怀上了龙种！”

        “你让我如何不伤心，如何不记恨！”

        “我丁家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那个孩子必须死！”丁胜芳五指握成拳，咬牙切齿。却又忽然松开拳头，虚空的抚摸着，像在摸着一个人的脸似的，说道，“我现在让皇上少了一个孩子，将来，我会全都还给他，就算是十个，二十个，只要他想，我就生给他。”

        她忽然跪在地上，好像在服侍别人一样，柔声说道：“皇上，臣妾服侍您更衣。”她转头看向孙嬷嬷，“嬷嬷，你说，皇上会不会喜欢我这个样子？”

        “娘娘，您快起来吧，你刚吃了些冷的东西，现在又跪在地上，小心身子啊。”

        “嬷嬷，我丁家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我了，而我能指望的，只有皇上。嬷嬷，我只能指望皇上了啊。”她抱着孙嬷嬷大哭了起来。

        在这后宫的女人，哪怕是皇后，也有许多说不出来的苦。苦到，只能自己吞进肚子里，酿成香甜的蜜，化为嘴角的一丝软笑，等待着那个人前来品尝。

        皇后娘娘到底是母仪万方，哪怕是偶尔有失态的时候，那也只是偶尔罢了。伤心过后，仍然可以笑的如沐春风，跟自己恨不得一把掐死的人一起谈笑风生。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左婉云柔柔的行了一礼，脸上尽是羞涩与欢喜。

        “妹妹快起来，皇上已经下旨了，让妹妹不用行礼的，如果你有了什么闪失，只怕皇上会怪罪我呢。”丁胜芳连忙扶起她来，二人坐了下来，一副姐妹情深的好景致。

        “臣妾惭愧，竟然先于娘娘一步，还请娘娘原谅。”

        “妹妹哪里的话，这种事情也由不得我们说了算，一切都是看天意罢了。”

        “娘娘仁慈，臣妾不胜感激。”

        “这是天大的喜事，没见皇上整日乐的合不拢嘴，一下了朝就往你这里跑吗？大家都说，皇上这是高兴的找不到北了呢。”丁胜芳左右看了看，笑道：“怎么今日没见皇上来？”

        “娘娘笑话了，别听底下的人乱嚼舌头根子，皇上不过三五日才来一次。况且皇上最近朝政繁忙，来的次数并不多。”

        “我听说，是为了边疆打仗的事情。”丁胜芳押了口茶，顺水推舟的接下了话头。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边疆的马贼叛乱，皇上要亲自带兵铲除呢。”

        “诶？怎么我听到的跟妹妹听到的不太一样呢？”丁胜芳奇怪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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