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

午后才落了雪，现下却出了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舒服的让人喟叹。

        一双烫金绣边的青靴踩在白茫茫、厚重的雪上被吞没了脚步声，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大老远便瞧见了他，焦急地迎上，作势便欲跪下行磕头礼。

        来者一挥袖袍，冷然道。

        “不必了，快带朕去见你家主子。”

        “是！”回答的是一个苍老的男声，观其面容，约莫已是到了花甲之年，两鬓都已斑白，脸上更是遮掩不住的老态。

        他引着贵人穿过重重的回廊，到了一处清隽雅致的院子。方行到院门时，便听到房门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他止了步，眉头紧蹙着。“他何时病了？太医可有来瞧过？”

        “回圣上，主子一月前就病了，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说只是伤了风寒。”老者躬着身子，眼神聚焦在那双烫金绣边的靴子上。

        贵人的眉头依然紧蹙，“既是风寒，为何一月过去还不见好？”

        “主子前些年受了点伤，落下了病根。”管家恭敬地答道。

        “行了，下去吧。”周宸拾摆手，管家退了下去，他把狐皮大氅上的落雪拍净，大跨步走到紧闭的房门前。

        “言期，朕来看你了。”语音刚落，他裹挟着一身凉气推开房门，眼神触及脸色苍白的沈言期时在门口愣了愣。沈言期被门口争先恐后涌进的凉风吹得又是一阵咳嗽，周宸拾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房门合上。

        他沉了脸，嘴唇抿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沈言期苍白瘦削的脸。

        “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言期原是披了一件外衣坐在书案前处理案子，此刻见到他顿感微微愕然，随后站起来作了个揖。

        他温和的笑着，脸颊右侧露出一个小酒窝，眸中星光闪烁。

        “许是生病了没什么胃口，不妨事的。圣上此番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周宸拾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司御史联合好几个老头儿，参了你好几本奏折。朕再不来看看你，你估计就得被他们罢职了。”

        “怎么会？你少拿话来堵我。我近日还没有回去上朝的打算。”沈言期低头掩住心虚的笑容，递给他一杯热茶。

        “小心，有些烫。”

        周宸拾接过，凛冽的眼神扫过他的脸上，似乎想要从中找寻一点蛛丝马迹。可沈言期仍是温和的笑着，脸颊右侧的小酒窝乖巧可爱。

        “你这次要生病，要生到何时？朝中那些个老家伙的可都不耐烦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造反似的，一个两个招兵买马。真当朕是傻子吗？”

        “你刚刚登基，我身为丞相，自然是他们招拢的对象。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我二人都懂的。”

        “你不愿出风头，自然有的是人乐意出。那裴弼刚打了胜仗，我瞧着也是个心思不稳的。昨个儿宫宴，他倒是嚣张得很，话语轻佻，当众戏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周宸拾并未注意到，沈言期的眸子黯了黯。

        “皇后娘娘那般性子，怎会容得他如此放肆？”沈言期轻咳两声。

        “是啊，她那个性子，若无人管教，少不得她要上天去。”周宸拾也笑了，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宠溺的笑。

        沈言期真真切切的瞧见了，也跟着他笑，心中却有无边痛楚，似万蚁噬咬，一点一点的啃食殆尽。

        有人曾说过，沈家公子绝代风华，是只不沾染世俗的仙鹤，旁人的污秽是断断不能浸染他身的。

        可这么一个风姿傲骨的人物，却偏偏走下了圣洁的神坛，任由猩红脏污漫由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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